金陵,千機峰。
千機閣閣主凰千雪喜靜,座下弟子不多,偌大的閣中隻有十來号人,是以清理打掃等事宜都由弟子們輪值。
今日整好又輪過一個輪回,是聞人一執管閣中瑣事。
他大清早便起了,洗漱後第一件事就是去打掃大門外的空地。
紅漆的檀木門緩緩打開,聞人一看着跪在台階下的身影,手中的笤帚“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你……”
柳拾月擡眸,跪了一夜的身形有些搖搖欲墜:“大師兄……”
“十兒!”
聞人一踢開腳邊的笤帚,提着衣擺匆匆跑下來,扶住柳拾月的肩膀:“你如何回來了?”
面前人熟悉的音容笑貌讓柳拾月恍若隔世,她壓下心中的酸澀:“我來求師父救人……師父不讓我回來,可是我實在沒辦法了,這人隻有師父能救……”
“救人?”聞人一的視線越過柳拾月,看向停在她身後幾十步外的馬車。
馬兒皮毛發亮,通體純黑,縱使聞人一沒見過多少世面,也看得出個金貴東西。
“我知道了,你且快起來吧!”他看着柳拾月肩頭凝着的露水,心疼道,“現在雖是夏日,可山中陰涼,跪着傷膝蓋。”
柳拾月搖頭:“我本就不該再回來,如今犯錯,全因不忍看人活活喪命,望師父憐惜,施以援手。”
“……知道了,”聞人一知道自家師妹的固執性子,見她執意如此,不再勸說,“我這就去請師父。”
柳拾月看着他匆匆忙忙的背影,垂下眼簾。
希望師父能看在自己這般可憐的份上,消消氣,見她一面……
溫雪堂。
凰千雪正閉目打坐,忽聞院子裡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弟子聞人求見師父!”
“……進來。”
聞人一推門而入,氣息有些不穩。
凰千雪語氣略有責備:“怎麼這般不穩重?”
“……弟子錯了,”聞人一恭敬垂首,“隻是事出緊急,請師父勿怪。”
凰千雪:“何事?”
聞人一:“小師妹現跪在山門外,求師父救人。”
“……”
上首蓦地安靜下來,聞人一盯着自己的靴子,心中忐忑。
五年前師父接連趕走陸九和柳拾月,原先還算得上熱鬧的千機閣頓時冷清下來,他們也不敢再在師父面前提起二人,生怕惹她動怒。
隻是方才他看見小師妹那般可憐模樣,又聽聞是來請師父救命的,故而心急了些,二話不說就來尋師父。
“倒是比我想得要早一些……”
淡淡的女聲響起,意味不明。
聞人一疑惑:“師父?”
凰千雪:“你帶師弟将人擡進來,至于她……”
聞人一知道“她”便是指柳拾月,期待擡頭——
凰千雪:“讓她走罷。”
“師父!”
凰千雪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
“……”聞人一低頭,“弟子知道了。”
他慢吞吞地朝門口移動。
約莫十幾秒後,背後響起聲音——
“十兒……看起來如何?”
他就知道。
聞人一轉身,頂着女子審視的目光,擡起衣袖擦擦眼角:“不太好……”
凰千雪等了半天,見他沒有後文,皺眉:“是怎麼個不太好,倒是說啊。”
聞人一:“師妹發絲淩亂,臉上髒兮兮的,在山門跪了一夜,衣擺袖口都是泥點子,臉色也憔悴得緊……”
“弟子記得師妹從前最喜桃粉鵝黃,還在山門口搭了一架秋千,每每天氣晴朗,便坐在秋千上,迎風飛舞,像隻無憂無慮的小蝴蝶……”
“方才跪在外頭,從頭到腳都灰撲撲的,若非她主動喚弟子,弟子當真認不出來……”
聞人一邊說邊打量着凰千雪的神色,見火候差不多了,長歎一聲:“江湖紛亂,人心險惡,師妹那般天真的性子,這些年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
“哎呀,”聞人一蓦地捂住嘴巴,似有惱意,“是弟子多嘴了,弟子這便去告訴師妹,讓她離開。”
他連忙轉身,隻是還未走出幾步,就聽見凰千雪道:
“讓他們都進來吧,趕了這麼久的路,歇歇再走。”
聞人一笑:“師父仁心,弟子這就去接師妹!”
溫雪堂外響起聞人一的大嗓門,緊接着便是叽叽喳喳的讨論聲,恍若春日花園。
凰千雪聽着聽着,眼中不自覺染上笑意。
·
柳拾月原本在門外等聞人一,結果等到了所有師兄。
衆人圍上來,七手八腳地把人扶起,又七嘴八舌地問了起來——
“師妹這些年過得怎麼樣?”
“你瞎嗎,小師妹看上去像過得好嗎?”
“你們怎麼當着師妹的面說這些!”
“小師妹小師妹,你用過早膳了嗎?午膳想吃什麼?師兄給你做!”
“師妹的秋千還在庫房裡,我們等下就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