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我當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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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花堂外,凰千雪早已等候多時。
柳拾月走出院子就看到了那道雪白的身影,她小跑着上去:“師父!您怎麼出來了呀,休息好了嗎?徒兒去給您熬碗大補湯!”
凰千雪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藥壺上,莞爾一笑:“給你的小情郎熬藥,順便給為師做湯?”
柳拾月接得順口:“才不是順便,師父才是第一位的!”
話落,她在凰千雪笑意愈深的眼裡反應過來——
“師父!他才不是我的什麼小情郎!”
“好好好,你說不是就不是……”凰千雪滿臉都是“女大當嫁”的欣慰,“話說回來,我該叫他什麼呢,你是我徒兒,那他便是……徒婿?”
“師父!”柳拾月有些惱,“你怎麼跟師兄們一樣啊!”
她這些時日雖沒見到凰千雪,但一直與師兄們在一處,那些人平日無聊透了,乍見小師妹帶着個病弱卻貌美的男子回來,個個都跟山上的猴見到香蕉似的,一個賽一個興奮,嚷着要去吟花堂看“妹婿”,還說要給“妹婿”設置考驗,不能讓他輕易帶走小師妹……
真是叫人頭大。
柳拾月推着凰千雪往外頭走:“師父别開玩笑了,徒兒有正事要說!”
一炷香後,溫雪堂。
凰千雪放下茶盞,柳眉微蹙:“那男子竟是紫衣司的指揮使……如此看來,确實難成良配。”
柳拾月:“……”
這茬是過不去了嗎。
“說起紫衣司,也真是造孽……”
凰千雪看向窗外的梧桐樹,枝丫蔓延,直向雲霄而去。
她緩緩開口,對柳拾月說起一樁往事——
那時她尚未避世,懷着一腔雄心壯志拜入朝堂,成了第一位女帝師。
先皇對她禮遇有加,時常與她一起探讨治國治民之策,直到後來,因為紫衣司的建立,她與先皇起了争執。
凰千雪不認為以殺人淘汰制建立的紫衣司能護佑天下太平,民心積怨,早晚會遭到反噬。
先皇則覺得,犧牲一部分本就孤苦無依的人,能換來皇權穩固、法紀嚴明,是十分劃算的買賣。
二人話不投機,誰也無法說服誰。
凰千雪自來孤傲,不日便辭官離京,遊曆天下,後來再聽說紫衣司的“威名”時,她已在千機峰隐居很多年了……
“雖然這麼說可能有偏頗之嫌,”凰千雪道,“但是紫衣司出來的人,大多是沒有感情、隻會服從命令的殺人機器。”
“師父知道十兒心善,但不是誰都配得上你的善良,明白嗎?”
“……”柳拾月看着茶盞裡漂浮打旋的茶葉,有些無措,“那師父,徒兒是不是……不該救他?”
凰千雪搖頭:“談不上什麼對錯,一切都是早就安排好的。”
柳拾月:“……徒兒不懂。”
“你總會懂的……”凰千雪摩挲着手中的玉龜甲,那是她占蔔時的常用之物,“為師隻知紫衣司是如何,卻不知那裴景明是如何,是非對錯,十兒心裡應該有杆秤。”
“……”
柳拾月沉默。
她不知道自己心裡有沒有師父說的那杆秤。
她向來是随心所欲的,面對裴景明時的言行舉止,也都是從心而行,甚少去思考“應該怎麼做才妥當”。
而且師父以前也從來不跟她說這些。
柳拾月總覺得,這次回來,師父對自己好像有了一些變化……
“好了,不說這個了,”凰千雪重新沏了壺茶水,“師父還有一件事要問你。”
柳拾月在師父的注視下挺直腰背,心中隐隐浮現出一個猜測。
凰千雪:“那位指揮使中的毒,是陸九的十日散。”
柳拾月垂眸:“是……徒兒想跟師父說的,便是這件事……”
柳拾月從她與裴景明在徐州查狐妖案開始,一直說到在靈溪鎮陷入機關,遇見陸九……
一個時辰後。
正午的太陽高高挂起,溫雪堂的木地闆上,映出凰千雪獨坐的身影。
柳拾月已經走了有一會兒了,凰千雪盯着眼前冒着熱氣的茶盞,直到那白霧徹底消散,根根分明的茶葉沉在底部,遮住了杯底的玉色花紋。
若說之前還有猶豫,此時此刻,凰千雪已然确定玉龜甲所言不虛——
陸九是災禍,留在千機閣,便禍亂師門,即便趕去民間,他亦要作亂!
想起龜甲顯示的另一個卦象,凰千雪匆匆起身,離開溫雪堂,結果跟一直呆在外面的柳拾月撞了個正着——
“師父……?”
凰千雪:“怎麼了?”
“……”
方才在屋裡,一直是柳拾月在講,凰千雪隻是沉默點頭。
柳拾月其實很想問問師父,陸九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也想問師父,五年前為什麼要趕自己和陸九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