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階梯便是一條長長的走廊,老妪一揮燈籠,點點星火濺出,落到嵌在石壁上的燭台裡,一盞盞次第亮起。
走廊盡頭是一間空曠的屋子,隻有一桌一椅,三面牆壁上都挂着厚厚的黑布,空氣中,彌漫着濃烈的麝香。
“歡迎來到我的樂園……”
老妪把瓊枝的臉攤到桌上,仔細撫平,又撚起一根竹條,伸進香爐裡攪了攪,帶出絲絲縷縷的香氣,輕輕掃過臉皮。
她眼神專注,動作輕柔,仿佛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你惡不惡心!”青兒忍不住出聲斥罵,“幹嘛要做一張跟瓊枝一模一樣的臉!還有,我姐姐呢?!”
“閉嘴!”老妪的語氣突然狠厲,直勾勾瞪着青兒,“不允許你說我的作品惡心。”
青兒臉色一白,聲音卻提得更高:“做了還不讓人說嗎?就是惡心!”
“……”
老妪眯起眼,放下竹條,撐着桌子一步步向二人挪來。
“……夠了,惜白呢?”柳拾月上前一步,攔在劍張弩拔的二人之間,“不是說帶我們見惜白嗎?”
老妪停下腳步,上下打量了柳拾月幾眼,見她面色坦然,全無青兒那種裝腔作勢的兇狠,嘴角上揚——
“等着。”
話落,她撇下二人,兀自進了一旁的暗室。
空氣松了下來,柳拾月盯着桌上那張栩栩如生的少女面具,思緒紛亂。
起初,她以為“姐姐不見了”隻是少女無厘頭的突發奇想,可一步步走來,疑問不僅沒有得到解決,甚至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如今又冒出來一個古怪的老妪……
也不知道裴景明現在到哪去了,找到腰牌沒有。
如果他在的話,會好辦很多吧?
柳拾月腦海中慢慢浮現出男人持劍擋在前面的身影,隻是尚未看到後腦勺,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就拉回了她的思緒。
“姐姐!”青兒也聽到了,匆匆跑上去要迎接,卻在看清來人後腿一軟,直接跪在地上——
老妪佝着背走出來,戴着惜白的臉。
“我姐姐呢!不是說帶我看我姐姐嗎?!”
青兒覺得自己被人戲耍,怒極,爬起來,朝老妪撲過去。
兩人一齊摔在地上,她伸手去扯老妪臉上的面具:“你做個假面具哄我玩嗎?!”
指尖的觸感溫熱,仿佛真的人臉。
青兒不自覺停了下來。
“……你感受不到嗎?”老妪微微歪頭,笑容溫柔,“這就是你姐姐的臉啊,我親手從她身上扒下來的。”
柔美的笑容,卻處處透着詭異。
“……不,”
青兒雙手顫抖,撐着地闆往後挪,想要遠離:“不可能,這不是我姐姐,不是我姐姐……”
“就是你姐姐!”老妪一把抓住青兒的手腕,将她扯到自己身前,強迫着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臉上,“姐姐回來了,你高不高興?”
“……嘔……”
青兒掙開她的鉗制,趴在地上幹嘔,口水混着眼淚滴在地上。
“青兒!”柳拾月沖上去扶住她。
“……奇怪,真是奇怪,”老妪緩緩站起來,撫摸着自己的臉,“甄兼第一眼看到時,也是這個反應……”
她歪着頭,那張清麗的臉上流露出天真之色:“為什麼要吐呢?難道這張臉不美嗎?”
“……你就是個變态!”柳拾月忍不住罵道,“等着蹲大牢吧!”
老妪充耳不聞,走到蒙着黑布的牆壁前,伸手扯了下垂着的繩子——
“唰——”
黑布倏地升起,一盞盞燈亮起,照亮了三面牆壁。
柳拾月半張着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場面——
無數張少女面具挂滿了牆,或抿唇或嬌笑,千姿百态。無一例外的是,眼眶處空空兩個洞,又黑又深,勾魂攝魄。
老妪轉向二人,張開雙臂:“難道她們不美嗎?”
“你真是……”柳拾月看着老妪一副走火入魔的模樣,咬牙,“不可理喻,殺了這麼多女孩,難道不怕午夜夢回,她們來向你索命嗎?”
“索命?”老妪輕笑,“她們要找,也應該是找那些,把她們送來的人。我從不主動殺人,是客人有求于我,公平交易罷了。”
“你個瘋子!”青兒發絲淩亂,朝她撲過去,“我要殺了你!!”
老妪從容不迫,甚至還把臉往前伸了幾分。
青兒就看到那張惜白的臉,直勾勾地沖自己笑。
“……”
老妪湊上前:“害怕?”
青兒不自覺退後兩步。
“呵……”老妪輕嗤,“什麼愛情啊親情啊,最是虛無,你若真思念亡姐,此刻我就在這裡,何以如此害怕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