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擠出笑臉,“公子來得正好,随我從密道離開罷。”
“好,婆婆先請。”他側身,讓出一條道。
老妪沉默,腦中閃過無數種做法,無一例外的,都看見了自己命喪其手的結局。
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
對面人沒給她太多思考時間。
折扇在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弧度,就要落在老婦頭頂之時,男人身形忽地一歪——
瓦罐落地,四分五裂,柳拾月扯過老妪,往他臉上撒了把灰。
“咳!咳咳……”
檀郎後退幾步,看着隔間的門被關上,冷哼一聲,“垂死掙紮。”
他上前欲踹門,身後,裴景明再次纏了上來……
“密道在哪,快點打開!”
柳拾月将老妪推到牆壁前,“否則我們都得死!”
老妪看着角落裡縮成一團的女孩們,走到一處木櫃前,“另一個機關在對面,你過去,跟我一起按。”
柳拾月依言按下機關,隻見原本平坦光滑的石壁向兩側移開,露出一條僅供一人行走的狹窄通道。
她眼疾手快地拉住老妪,轉頭對青兒道:“快,你們先走!”
青兒點頭,護着女孩們一個個進入密道,然而才進了一半,隔間外忽地響起一聲驚雷般的巨響,緊接着,整個房間都開始震動,頂上落下許多碎石。
“怎麼回事?!”衆人瞬間驚慌失措。
拴上的門被人用力踹開,裴景明大步流星,神色是罕見的着急,“快走!那人手中有炸藥,這洞怕是支撐不了多久了!”
“炸藥?”老妪低聲重複,忽而如夢初醒般跳起來,“我的面具!我的面具還沒拿完!”
她說着就要往裡面跑,被裴景明一把抓住,扯了回來。
“你先走,”他轉向柳拾月,“我帶着她。”
柳拾月點頭,正要護着剩下的人往密道裡鑽,蓦地又是幾聲巨響!
這次更劇烈,爆炸的餘波直接将幾人掀翻在地,一片驚叫混亂中,柳拾月瞥見外頭的火光——
“裴景明!外面起火了!”
裴景明聞聲轉頭,隻這會兒功夫,火勢就蔓延到了這屋,滾燙的熱浪就快要貼上他們的後背!
他顧不得仔細,把柳拾月塞馄饨似的塞進了密道,在火舌席卷而來的最後一刻推回石壁。
昏暗中,柳拾月緊緊攥着拳,心有餘悸……
密道并不長,一會兒功夫便到了頭,柳拾月在青兒幾人的攙扶下站穩,回身望去,火光漫天。
裴景明走到她身旁,“她跑回去了……”
“……我知道,”柳拾月擡手,打開掌心,露出一張皺巴的紙條,“這是方才混亂中有人塞給我的,就是她吧。”
裴景明拾起紙條,打開,神色一僵。
“怎麼了,有問題嗎?”柳拾月奇怪,湊上前去,“同舟教……這是什麼?”
“前朝的一個江湖組織,”裴景明低聲道,“可是在我印象中,這個組織已經覆滅很久了……”
柳拾月:“之前我們威逼利誘,老妪硬是一字不說,現在這個紙條,可信嗎?”
“原先她守着交易規矩不說,可方才你也看到了——那麼大批量的炸藥,絕不是一朝一夕能裝好的,”裴景明看着遠處被火映紅的天,語氣不明,“那夥人既早有滅口之心,老妪趁着臨死之際反咬一口,再可信不過。”
“……如此便好,”柳拾月揉了揉酸疼的肩,歎息,“也不枉我們費了這麼大力氣。”
“你……”
裴景明的目光從她沾滿塵灰的臉頰,逐漸上移到那雙映着火光的眼眸,“在想什麼嗎?”
“嗯?”柳拾月轉頭,與男人視線相交後笑了下,“沒什麼,隻是覺得她死得太痛快了,那些無辜女子的痛苦和絕望,好像一絲一毫都沒有得到償還……”
柳拾月忽然想起惜白也在裡面,轉身,恰好看見青兒抱膝坐在地上,滿臉淚痕。
“城中有什麼地方能安置嗎?”裴景明道,“她們暫時估計無處可去。”
柳拾月想了一會,“我認識個醫館大夫,她在城郊有座空的莊子,可以先讓青兒她們住在那裡!”
裴景明颔首,“好,此地不宜久留,先帶她們走吧。”
“等等,”
柳拾月從衣襟裡摸出兩張黃紙,咬破指尖,以血為墨寫下一串符,揚手一揮,那符紙頓時像附了魔一般,晃晃悠悠地飛入火中。
“暫時沒辦法為你們伸冤了,”
女子踮腳遠眺,眉目舒揚。
“希望這場大火能燒光所有罪孽,照亮你們來世的路……”
而那火焰似在回應她的話一般,愈燃愈烈,染紅了遠方的黑天。
·
金陵城門,城牆上的守衛打了個哈欠,對同伴道:“亂葬崗的火終于熄了,還好沒燒到後山上去,否則我們不去救火的事定要敗露!”
“是啊,不過那塊那麼邪性,哪個敢去救?要我說,這火起得也邪,無緣無故的!”
“可不是!不過我說,等天亮了還是去後山那邊看看……”
“行行行……”
二人口中的後山林——
樹影婆娑,卻一聲鳥啼也無,漆黑中,一個佝偻的身影顫顫巍巍,懷裡鼓鼓囊囊的,不知抱着什麼東西。
“這是金桃的……這是瓊枝的……”
沙啞的聲音時有時無,似乎下一瞬就要背過氣去。
蓦地,她停下腳步,垂在胸前的一顆腦袋緩緩擡起,渾濁的眼裡閃着暗芒——
“我感覺到你了……出來罷……”
迎面好似吹來陣風,一道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停在十步開外的一塊巨岩旁。
那人背對着她,一身雪白勁裝,滿頭烏發束成高高的馬尾,活脫脫一個潇灑少年郎的模樣。
“呵……呵呵……”她忽然笑起來,聽着格外艱難,“好久不見了……千雪師妹。”
“你早已被逐出我師門,還有何顔面喚我師妹?”
凰千雪轉過身來,面覆清霜。
老妪:“我不得……喚你師妹,那你為何要穿着……從前的衣裳,來見我?”
“從前我違抗師命放走你,才釀成如今禍端,所以今日,我不是金陵的千機閣主,”
她飛身而下,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
“逍遙門弟子凰千雪,奉師命,誅殺叛徒花有朝。”
花有朝……
老妪閉上眼。
怎麼會這樣。
到底是哪一步走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