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房間足足有兩個鐘乳石洞那麼大,燈火通明,五列一人半高的書架排得整整齊齊,擺滿了卷宗,一眼竟望不到頭。
更令柳拾月吃驚的是,石壁上每隔一段距離便挂着一幅畫像,環繞一周,最後一幅就在入口處,看畫上的時間,是五年前。
“搞得這麼神秘,這裡不會就是同舟教的老巢吧……”柳拾月踱步,視線掠過一張張畫像,“這畫的難道是曆代聖人?可裴景明不是說同舟教是前朝才設立的嗎……”
自言自語的聲音逐漸變弱,女子停下腳步,出神地盯着其中一幅畫像。
這人……好像在哪裡看到過……
柳拾月擰眉,塵封許久的記憶漸漸清晰,腦海中響起師父的聲音——
“祝卿,晉國人氏,有史以來唯一一位以宦官身份封侯拜相的奇人。連前朝出了名的嘴毒評議家都贊其‘德才兼備,品性高潔,有君子遺風’……”
凰千雪曾想把小弟子培養成全才,是以經史兵政都教過她一些,可惜柳拾月沒天賦,學到最後,小小的腦袋裡隻記得那位丞相貌比潘安、姿容過人……
“祝,卿……”柳拾月念出這個十分陌生的名字,疑惑更甚。
她依稀記得師父授課時,對這位丞相贊不絕口。
一位連史書都寫不出污點的“君子”,竟然是反派?
而且他的畫像還挂在正中央,顯然是個大反派了……
柳拾月啧啧稱奇,轉身去翻書架上的卷宗。
這一翻便被吓了一跳——
各州州記、邊境輿圖、軍火往來……
饒是她這般遲鈍的人都看出來了,同舟教做的勾當,可不是普通的殺人放火。
說不害怕是假的,柳拾月克制着微顫的手,想将卷宗塞進懷裡,可這一卷重要,那一卷也重要,滿滿兩個石洞的書架,一天一夜也讀不完,更遑論帶走了!
懷裡的卷宗掉在地上,柳拾月彎腰去撿,突然聽見外頭傳來聲音——
“這密道不是好好的嘛,檀聖使就是疑心病重!”
“别抱怨了,多跑一趟而已……對了,你還記得開門的機關在哪嗎?”
柳拾月一顆心怦怦跳得飛快,她手忙腳亂地理好書架,環顧四周,躲到了入口處的黑暗角落,旁邊就是那幅落款為五年前的畫像。
密室被打開,進來兩個面具人,兩人筆直往裡走去,壓根沒注意門後的蹊跷。
柳拾月趁機從縫裡溜了出去,倉促之間帶起的風卷起身側的畫像,那張笑眯眯的臉在她眼前一晃而過……
“欸,你剛才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沒有吧,一切正常……”
“……事情就是這樣,幸好我跑得快!”
郡守府,柳拾月放下茶碗,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接下去怎麼辦?我們隻有兩個人,他們在金陵盤踞已久,根本不可能一網打盡吧?”
“……”裴景明不知在看什麼書,很是認真。
柳拾月:“……喂。”
男人終于擡起頭來,嘴角勾出一抹淺笑,“如果你在城裡開了十家店鋪,但是不日便要舉家離開金陵,該怎麼辦?”
“……肯定是先把值錢的東西收拾好啊,”柳拾月想了一會,乖乖答道,“但是分開整理太麻煩了,我應該會把所有東西放到一家店裡,然後再請镖局……”
說着說着,她福至心靈,“你的意思是……”
裴景明:“狡兔三窟,平常确實不好抓,但現在,他們已經幫我們把東西都收拾好了……”
他将書冊推到柳拾月面前,指着某處道:“依柳大師看,此法可行嗎?”
柳拾月定睛一瞧,皺眉,“這是什麼書,怎麼還寫這種東西?”
她想伸手去拿,誰知裴景明動作極快,“唰”地起身,走到一旁将書放進櫃裡。
“……小氣鬼。”柳拾月輕聲嘟囔。
“對了,”他背對着她,“最近有人在暗中查我,你無事就别回郡守府了……最好是找間客棧住。”
“查你?誰啊?”柳拾月一咯噔,“是……金陵分部的紫衣衛?”
裴景明颔首。
“那怎麼辦?”她站起來,語氣有些着急,“那個腰牌就如此重要?你人站在他們面前都沒用?”
男人沉默,黑沉的眸子盯着柳拾月,一眨不眨——
“你在擔心?”
“我……”柳拾月一噎,下意識垂眸,避開他的眼睛,“我當然會擔心啊,畢竟紫衣衛個個都像,咳,個個都……大多都心狠手辣,你一個人,打得過他們嗎?”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好像聽到男人笑了一聲。
柳拾月擡起頭。
裴景明:“沒關系,其實還有其他辦法,讓你暫時離開,隻是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牽連。”
“原來如此……”柳拾月放心了,“那我就先走了,等東西布置好再傳信給你!”
“好。”
裴景明看着她越來越小的背影,垂眸,堵在心裡那口氣終于歎了出去。
其實沒有辦法,不是他們死,就是他死。
讓柳拾月遠離,一是怕她受牽連,二是……
不想再被她看到他殺人的樣子。
幻境那一次,她到現在還是怕他。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男人就這麼筆直地立了一刻鐘,忽地笑出聲來——
現在這樣算什麼呢?他對她,到底是什麼感情……
他還有感情嗎?
·
翌日黃昏。
金陵城外的古道上,一隊镖師打扮的人壓着幾箱馬車,慢慢悠悠地行着,前面領頭的戴着個面具,瞧着十分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