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離得很近,男人身上的血腥味毫不費力地鑽進她的鼻中。
柳拾月忍住惡心的沖動,不敢後退,生怕一個小動作便會刺激到他。
空氣凝滞。
裴景明忽然垂頭,直勾勾盯住柳拾月的眼。
柳拾月被迫與他對視,卻發現那雙黑眸死氣沉沉,雖盯着她,眸光卻是渙散,仿佛陷進了自己的世界……
她想起掉在地上的尋龍尺,擡腳摸索,踩住其上的機關——
龍頭的寶石閃起紅光,與此同時,裴景明胸口處也有什麼開始閃爍。
柳拾月小心打量着他的面色,腳下的尋龍尺卻突然開始顫抖,甚至響起微弱的铮鳴,像是承受不了萬鈞之重,下一秒便會粉身碎骨。
柳拾月吓了跳,燙腳般踢開它,心有餘悸。
連師父的赤石都無法喚醒他的神智,可如何是好……
“閉嘴!!再說話就殺了你們!”
頭頂忽地響起暴怒的呵斥,驚得柳拾月腿一軟,差點直挺挺跪了下去。
她看着越靠越近的男人,小心翼翼從嗓子眼裡擠出一句,“我,我沒說話啊……”
“……”
裴景明終于後退了一步。
柳拾月舒出口氣,輕薄的衣裳早已被汗浸濕,貼在後背上,又黏又膩。
“咣當”
她循聲擡眸,看見那柄鐵劍孤零零躺在地上,男人垂着頭,散落的發遮住了大半張臉,讓人看不清真正的神情。
這副模樣,讓她實在不敢輕舉妄動……
但他也太久了。
柳拾月不知道兩人這樣僵持了多久,隻覺得自己雙腿麻了,鼻子也木了,什麼血腥之氣,再聞不到一點。
她甚至有功夫想外頭那群紫衣衛。
真是有點蠢,這麼久沒動靜也不會進來看看。
思及此,柳拾月試探着開口:“三……”
對面紋絲不動。
“二……”
她輕輕挪動身體。
“一。”
柳拾月轉身,決定離開。
等他自己清醒也好,或者她去求師父幫忙也好,總之,跟這樣的裴景明獨處絕對不是明智之舉。
忽地,靜寂裡響起一聲極輕的啜泣。
柳拾月擡起的腳停在半空,有些不可思議地回頭。
跪着的那人早已血涸而死,四下也沒有其他活物,除了……
柳拾月的目光落在筆直立着的男人身上。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先前萦繞在裴景明周身的殺意散了。
鬼使神差地,她邁步向他走去,直到回到原先的位置,擡手就能觸到他。
柳拾月小心撩開男人垂落的發,看清他的臉後,怔在原地……
他在哭。
男人眉頭輕蹙,雙眼緊閉,遮去了那雙淩厲的眼眸後,整個面部都顯得柔和起來,似個無害少年。
此時此刻,兩行清淚順着他面頰滑落,混着血污,有些滑稽,卻叫柳拾月看出幾分委屈脆弱,心底不由升起幾分憐惜。
手背上再次滴落幾顆冰涼,垂落在身側的裙帶被人拽住。
柳拾月回過神,發現裴景明的淚珠越來越大顆,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似溺水之人不斷掙紮。
她腦海中蓦地響起方才那聲厲喝。
閉嘴……他是在自己的心魔裡聽見什麼了?
反正如今橫豎都沒有辦法,柳拾月決定賭一把。
她踮起腳尖,雙手捧起男人的臉,捂住他的耳朵,将人拉向自己——
“不要聽,都是假的,我們現在在金陵。”
額頭相抵,柳拾月垂眸,看着裴景明近在遲尺的,微顫的羽睫,輕聲哄慰:“都是假的,你睜開眼看看,好不好?”
“……”
風揚起兩人的發絲,在空中交織糾纏,再難分開。
男人的喘息漸漸平息,一直拽着女子裙帶的手也慢慢松了。
柳拾月彎起嘴角,正準備放手,腰間陡然多了股力道,帶着不容反抗的強勢将她往前壓。
猝不及防的,她被他擁進懷裡。
柳拾月呆住了。
方才一瞬臉頰邊滑過的柔軟是什麼,她不敢細究,也沒法細究。
因為裴景明的腦袋枕在她肩上。
他呼吸間的熱氣盡數灑在沒有遮蔽的鎖骨上,又麻又癢,像毛毛蟲似的,一路鑽進心裡,讓柳拾月的大腦一片空白。
“裴景明……”
她開口喚他,聲音卻止不住地發軟。
“别走好嗎?”
耳旁蓦地響起低啞的聲音,透着濃濃的疲憊,“讓我靠一會……”
“……嗯。”
柳拾月穩住聲線,僵着身子一動也不敢動,“你别再說話了。”
嘴唇一張一合的,會碰到那裡的……
女子耳尖爬上點點熱意,一路蔓延至白皙的臉頰。
他到底是清醒了,還是沒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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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景明感覺自己做了個很長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