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伶舟一進他卧室,不由自主後退兩步。
滿地衣服,到處亂扔的遊戲手柄和電子産品,隻有尚且還算整齊的床鋪,卻也和外面的大廳是兩個世界。
他不知道從何下腳。
男人踢開一堆衣服,給他踢出一條蜿蜒小路,然後自顧往床上一趴。
沈伶舟小心翼翼踏過小路,放下牌子,非常敬業的開始在男人身上按來按去。
良久,男人問他:
“你的按摩是自己研究的還是花錢找了師父學習,前者在我背上按一下,後者按兩下。”
沈伶舟在他後背上輕輕按了兩下。
“你師父是個騙子吧。”男人嘲笑道。
沈伶舟生怕他看不見,湊到他面前搖搖頭。
“不是騙子,那就是你學藝不精,一點力氣也沒有,在我後背畫符咒我呢?”
沈伶舟一聽,立馬站起身,這樣能将所有力氣集中在雙手上,哼哧哼哧一頓按,鼻尖沁出薄薄一層細汗。
他連擦汗的時間也沒有,順着男人的後背一路往下按,别提多賣力。
男人的臉埋在雙臂間,發出模糊一聲笑。
沈伶舟又拍拍男人的手臂,示意他轉過來躺好。
男人望着他認真的眉眼,燈光下汗津津,明眸善睐。
下巴還挂着搖搖欲墜的汗珠,整張臉從進門時被吓得有些慘白,到現在裹着薄薄一層微绯。
男人擡手,食指輕輕勾過他的下巴,擦掉那粒汗珠。
沈伶舟全神貫注,甚至沒注意到這一舉動。
他以前隻給陸懷瑾按摩過,也隻是簡單的揉肩捶腰,陸懷瑾也從對他的技術發表任何看法。
他很少接觸人,除了陸家人和爸媽耀祖,他還是第一次和一個陌生人共處一室這麼長時間。
來時有過擔心,害怕是位事多的客人他應付不來,真硬着頭皮來了,發現其實沒有他想得那麼可怕。
隻是他已經習慣了,凡事都隻會往壞處想。
男人個子很高,骨架大,所以看起來很高大,但實際上他挺瘦的,至少和陸懷瑾比起來是這樣的。
不經意掃過他的袖子,發現他手腕内側還有一處文身,有點像枯萎的玫瑰,底下環着一行飄逸的英文字母。
沈伶舟不認識多少英文,隻是好奇,便多看了幾眼。
挺漂亮的,莫名有種難以言喻的孤獨感。
“你叫什麼名字。”男人忽然開口詢問。
沈伶舟停下雙手,喘得有點厲害,在手機上打字也算是暫時的休息。
【沈伶舟】
半晌,他又問:【你呢?】
很多客人在做推拿時閑得無聊會和按摩師傅攀談,比如你多大了或者“師傅你是幹什麼工作的”,按摩師也會給予個模糊的回答,并不會因為對方詢問自己年齡,自己也要問回去,畢竟這是客人的隐私。
但沈伶舟的認知裡沒這個概念。
男人莫名其妙地笑了下。
但還是大方回答:
“楚聿。”
【哪個yu?】
沈伶舟想起了蕭楠對他名字的解釋,也開始好奇起來男人的名字含義。
男人撐起上半身拿過手機。
【楚聿】
沈伶舟不好意思說,他不認識“聿”這個字,他隻讀到初中就沒再念過書,最多認識一些常用字。
如果單看這個名,他會以為男人叫楚津。
沈伶舟學着蕭楠的語氣打字:
【真好聽,你媽媽一定很愛你,給你起了這麼有文化的名字。】
他不認識的字,一律歸為有文化。
楚聿翕了眼,低低道:“是麼。”
沈伶舟覺得楚聿好像不是很想和他攀談,也知道自己想賺錢得敬業先,忙放下手機繼續為他按摩。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時鐘指針從九指向了十。
沈伶舟停下手,學着下鐘的按摩師傅,從手機裡翻出鈴聲,給楚聿放了一段。
楚聿又是莫名其妙笑了下。
他坐起身子:
“一小時四十,一千塊就是二十五次。”
說完,他将手機扔到沈伶舟懷中:“聯系方式給我,下次再找你。”
沈伶舟長長松了口氣,終于有時間擦了把額角細汗。
他在楚聿手機中存了自己的手機号,并幫他備注好:
【按摩師傅沈】
“這備注。”楚聿嗤笑一聲。
沈伶舟腦袋一歪,無聲地詢問“那應該怎麼備注”。
“我改成‘老婆’可以吧。”楚聿漫不經心問道。
沈伶舟怔了怔,臉頰剛褪去的潮紅又漸漸浮上來。
良久,他輕輕搖了搖頭。
楚聿盯着他的臉,又是一聲嗤笑,似乎覺得沈伶舟真是可笑到家了。
他眉尾揚了揚,手動幫他改了備注:
【沈伶舟】
沈伶舟拿上自己的牌子,環顧一圈亂糟糟的房間。
他從進來起就很在意了,實在是太亂了,令他一個外人都看不下去。
他随手将衣服堆裡的遊戲手柄放在桌上,又拎起幾件衣服,打算幫楚聿塞洗衣機裡,等他明天起來自己洗一洗。
“幹嘛,要偷?”楚聿斜斜瞅着他,漂亮的嘴唇說着醜陋的話。
沈伶舟手一抖,衣服掉回地上,他生怕楚聿下一秒就報警抓他,又搖頭又擺手,自證清白。
楚聿看他都快吓死了,輕笑一聲,嘟哝了句“笨蛋”。
“知道了。下樓去負一層停車庫,我司機送你回去。”楚聿趴回床上,從床頭櫃上摸出一盒煙,跳出一根咬在嘴裡。
沈伶舟最後看了他一眼,其實很想說一句“少抽煙,對身體不好”。
可好像自己沒有說教的資格,也不會說。
他對着楚聿鞠了一躬,拿上牌子離開了楚聿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