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廖文尉說了很多,但夏厭情緒落差太過嚴重,明明一字不差聽進了耳朵,可卻記不清他說了什麼。
隻記得去外婆家之前廖文尉說的那幾句話。
他說,最後一場手術沒有成功,病情惡化超乎意料,最多隻能活半年,也可能一不小心提前離開。
他還說,害怕離開之後,沒人幫助姐姐和小厭,想在離開前,把一切都辦妥了,這樣才不會帶着遺憾離開人世。
夏厭知道,廖文尉口中的“辦妥”大抵就是絆倒夏東仁,拿回曾經屬于廖家的一切。
可是夏厭不知道的是,他漏掉了廖文尉最後對他說的這句話——
他想和姐姐把誤會解釋清楚,他對不起姐姐。
夏厭不明白,廖文尉為什麼會這樣想,明明錯的隻是夏東仁一人,他和母親完全就是被夏東仁所陷害的。他根本沒有錯,更沒有對不起廖雲,為什麼要把所有責任攬到自己身上,明明已經命不久矣,可依舊還是菩薩心腸。
廖文尉說他年紀太小,還未體驗過人生百态,當他某天遇見一個人,一個明媚如陽光、叫人不敢忘的人時或許才會理解。
夏厭知道自己沒有幹涉别人的權力,也便沒有多說什麼,即使他不是很相信這句話。畢竟怎麼可能會有人像廖文尉所說的那樣像陽光一樣不敢讓人忘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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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廖文尉公寓待了大概一個小時,夏厭便随着他一同來到了療養院。
外婆年輕時身體就不太好,後來因為二十年前這件事,一氣之下病況更加惡化了。但好在夏厭會時不時來看看她,陪她聊聊天、散散心。身體雖然沒有恢複健康的狀态,但惡化的病情就像是硝煙一般散在了空中,随風而去。
和廖文尉的狀況不一樣,隻要外婆情緒不是很激動,狀況就不會變得太差。
由于廖文尉和廖雲都在外地,廖文尉身體不好,而廖雲隻知道喝酒打牌,兩人無法擔起照顧外婆的責任,再加上外婆無法照顧自己,于是便一直待在療養院裡。
夏厭有挺長一段時間沒去看望外婆了,今天看到外婆時還是有些吃驚的。外婆似乎老了很多,聽覺視覺也随着年齡的增長而變得不再那麼靈活。
剛到療養院的時候,外婆甚至沒有認出來自己。還是護工趴在她耳朵邊大聲說了幾句,她才慢慢地意識過來了。
“……雲雲,”
夏厭頭發到肩頭,眉目和母親有些相似,外婆還以為是廖雲。
“外婆,我是小厭,”夏厭走到外婆面前,半蹲了下去,替她整理了一下額前散落的頭發,“我來看你了外婆。”
外婆動作頓了頓,似乎想起了什麼,嘴唇揚起了些許弧度,但卻看不出是歡笑還是苦笑。
她如枯柴般的雙手往前伸了伸,摸到了夏厭的臉頰。她手上的皮膚耷拉着,上面布滿了深色的老年斑,撫摸在夏厭的臉上時,就像是帶着尖刺的樹枝一樣粗糙。
外婆的雙手和聲音一樣,不知為何有些顫抖,“小厭啊,你來了……來看外婆了哦。”
她的聲音就像是帶着魔力似的,戳到了夏厭的淚腺。
夏厭别過臉來,眼眶裡有些晶瑩,“對不起外婆。”
外婆不知是否聽清了夏厭的話,依舊帶着笑容。
她放下了雙手,擡起了頭,往夏厭身後看去。
廖文尉和剛接到夏厭時一樣,依舊帶着略大的口罩和黑色的毛氈帽,整個人捂得嚴嚴實實的,仿佛見不得半點風吹日曬。
夏厭表情有些發愣,這才知道原來外婆也認不出舅舅了。
夏厭眨了眨眼睛,讓淚水快些掉落,可聲音裡依舊有些哽咽,“外婆,他是舅舅,我們一起來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