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是孤獨的。
所以麥籽讨厭夜晚。
因為她要孤身一人回到自己的房間,看不到林藤枝。
此刻她卻無比慶幸黑暗的來臨,因為她害怕看到林藤枝臉上失望的表情。
黑暗伴随着良久的沉默,麥籽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
“砰!”
“砰砰 !”
像是炮彈在耳邊炸開,她死死地盯着前方,等待着林藤枝的宣判。
麥籽聽到衣物摩擦的聲音,那一秒她呼吸都停滞。
“唉。”
這聲沉重的歎息幾乎将麥籽壓垮。
等她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竟害怕到用手捂住了耳朵。
“是我做錯什麼了嗎?”
麥籽的手頓住,她聽到林藤枝自責的疑問。
審判落下,這就是林藤枝的回答。
錯誤。
眼睛尚未閉上,淚已然落下來了。
“錯?”
麥籽的聲音都在抖。
“哈,哈哈.....”
她突兀地笑了起來,任何人都能聽出這笑聲中從牙關洩出來的苦澀。
“小籽,是我這個做姐姐的沒有做好,才讓你……”
林藤枝發覺她情緒不對,想出聲安慰,卻突然覺得難以言齒。
“怎麼?說不出口嗎?”
麥籽的語氣倏地沉了下來。
“林藤枝,我愛你。”
終于說出口了。
聽到林藤枝的回答,麥籽的心徹底死了。
那句自責是林藤枝作為年長者為妹妹拉的遮羞布,她将罪責攬在自己頭上,并不能讓麥籽好受,反而讓她更加絕望。
這代表着林藤枝對她沒有一絲一毫的愛情,隻有姐姐對妹妹的寬容。
“我根本不想做你乖巧的好妹妹,看你和另一個女人卿卿我我。”
“我想和你在一起。”
“想親你。”
“夠了!”林藤枝卻再也聽不下去了,她怒斥一聲。
“我愛你。”
麥籽的情緒很平靜,從心底生出一種解脫感。
“是想和你上,床的愛。”
黑暗中,椅子被碰倒。
麥籽擔憂地看向聲音來源,她伸手卻被倏地揮開。
下一秒,門被拉開。
光争先恐後地從客廳擠進房間,麥籽隻看見林藤枝落荒而逃的背影。
太亮了啊。
燈光灼人,麥籽幾乎淚流滿面。
一連幾天都是雨,像是雲朵也在哭泣一樣。
雨水蓄積的水坑映照出灰蒙蒙的天空,被人一腳踏破。
褲腳都被積水濺濕,麥籽卻毫無反應地向前走。
墨綠色的傘歪歪斜斜地靠在她的肩膀上,雨迎面吹着,她渾身都淋濕個幹淨。
“小麥!”
“小麥!”
聲音由遠及近,直到胳膊一把被人拉住,她才愣愣地擡頭看向來人。
“你這女娃,學習學傻了?嬸喊你都不曉得應的。”
麥籽無措地舔了下唇,舌尖化開唇上幹裂的血,些許苦味。
“李嬸。”她極快地低聲喊了句,胳膊暗暗使勁,想從婦人手裡掙脫出來。
她卻發覺婦人的手像個鐵箍,死死地焊在自己的胳膊上。
這鐵箍還緊了緊,婦人“啧”了一聲。
“秋雨一落就降溫了,小姑娘怎麼穿得這麼少。怎麼?學你姐姐要風度不要溫度啊?”
麥籽掙紮的動作倏地停了,她想到那個奪門而出的身影。
“平日裡兩姐妹寸步不離的,好得穿一條裙子。如今藤枝工作了,倒是不黏在一塊了。”
麥籽像個破布玩偶,麻木地被婦人拉着往前走,婦人母獅一樣将她圈在自己的傘裡。
麥籽感到那鐵箍緊得很,卻是溫熱的,透過淋濕的單薄校服傳給她些熱乎氣。
“小麥高三了吧?”
“最近學習辛苦哦,你看看這眼睛熬的,都腫起來了。”
不知何時細雨都停了,婦人的手帶着面粉的麥香,輕柔地将麥籽貼在額前的頭發往耳朵撥了撥。
“小姑娘家家的,頭發梳得光亮才顯得有精神。”
“搞不懂你們姐妹……”
麥籽擡眼看她,婦人絮絮叨叨地念着,這模樣又讓麥籽想起林藤枝。
從小到大,她的頭發都是林藤枝梳的。
單馬尾,麻花辮,林藤枝把她當成洋娃娃打扮。
當然,她樂意一輩子當林藤枝的洋娃娃。
麥籽又看了看自己梳地亂七八糟的頭發,心底的煩悶更盛了。
五天,更确切地說是五天十七小時四十七分鐘。
她沒有見到林藤枝。
麥籽珍惜和林藤枝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而分開的每一刻都讓她感到痛苦。
“小麥!”
麥籽在喊叫聲中回過神,呆愣地看着眼前人。
婦人擰着眉,伸手點了點麥籽的額頭。
“真是學傻了,開門。”
老式防盜門的漆都落了不少,鏽迹斑斑。
麥籽沉默着插入鑰匙,拉住門上的欄杆用力往外一拽,接着才轉動鑰匙,感受到鎖芯的運作,她輕輕拉開門。
門隻開了一道小口,令人窒息的黑暗便争先恐後地擠了出來,麥籽有些悶。
下一秒,婦人從那個小口擠了進去,她“啪”的一聲打開燈。
明黃色的燈光瞬間照亮整個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