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注意飲食,忌生冷辛辣。”
“最好就繼續按住院時的吃食。”
醫生筆下生風,洋洋灑灑地寫了一張張注意事項,仔細叮囑着。
“其實可以再住段時間,醫藥費,你們不用擔心。”圓珠筆停下,她皺着眉建議。
她不懂為什麼兩個人急着辦出院。
“謝謝您的好意,但是我覺得回家更利于我恢複。”林藤枝輕微地搖頭,她坐在凳子上,身體想往前傾。
“姐姐。”下一秒,麥籽的聲音低着,手貼在她的頸間,不敢用力,隻緩緩地把人往後帶。
“妹妹心疼你,你就靠着吧。”醫生擡頭看了一眼,“你回家最好還是躺着,久坐容易傷到脊背。”
都這麼說,林藤枝歎了一口氣,隻得倚靠在麥籽身上。
她還穿着單薄的病服,身體因為疼痛變得極為敏感,細微的觸碰都分外清晰。
她能感受到頸間溫熱的手,和——
胸口的柔軟。
這讓她如坐針氈。
麥籽不僅長高了,也在發育。
她開始把小孩當做一個女人看待。
林藤枝不是木頭,成年人的欲望,她也擁有。
當防線崩塌之後,林藤枝的視線變了。
以往她隻會關注麥籽的眼睛,心疼她的眼淚。
而現在,
她開始在意肌膚的接觸,在意手心的溫度,在意唇瓣的水光。
林藤枝繃着身體,脊背又開始疼痛,她站起身,和麥籽保持了距離。
道德感是不能觸碰的底線。
以前,她把麥籽當妹妹,不敢跨也不能跨。
現在,麥籽有了女朋友,新的防線又建立起來了。
麥籽意識到林藤枝的疏離,她垂眼,并未緊跟,隻虛貼着。
剛好,醫生寫完了注意事項,她向前走了幾步,站在辦公桌前接過,看了幾眼。
“謝謝您。”林藤枝道謝,她話音剛落,麥籽已經彎腰鞠了一躬,也道了聲謝。
“那我們就先走了。”
醫生想送,又被拒絕,她站在門口看着兩個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長廊,才回過頭。
桌上的醫學書籍裡夾着什麼,走近一看,是信封。
信封裡面裝着一小沓現金。
“給了嗎?”
七月中,黎城的雨季急切地逼近,又是陰雨連綿的壞天氣。
兩個人站在門口等車,細密的雨水染濕了發絲。
林藤枝皺着眉,總覺得鼻腔裡都是泥土的腥濕味,她擡眼看了下麥籽。
“嗯,放在桌上了。”
麥籽點了點頭,把雨傘撐開,擋住傾斜飄來的雨。
“她真的是個好人,那天起一直給我們送病号餐。”林藤枝感慨着,突然喊了聲麥籽:“小籽。”
麥籽低頭看她,應了一句:“嗯?”
“其實我們還是挺幸運的,遇到了······”林藤枝的唇輕微上揚,“很多好人。”
女人的眼睛一如既往的亮,好像任何挫折都無法磋磨她半分。
麥籽知道,林藤枝表面看起來冷冷的,但心軟得一塌糊塗。
特别容易被傷害,也特别容易——
感到幸福。
而麥籽隻覺得那個醫生的做法,僅僅是因為說錯了話而愧疚,她的心泛不起絲毫的波瀾。
我隻遇到了,你這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麥籽抿了下唇,把傘又往林藤枝那偏了幾分。
“車來了。”她沒應聲,遠遠看到了空車的綠燈透過雨幕。
麥籽拉開車門,等林藤枝坐上車,才收起傘,抖了抖雨水,她才上了車。
“去老城區。”
“唉,這雨要下到什麼時候。”司機看到乘客上來,想着搭話。
沒人應聲,林藤枝的背不能壓,坐得很正。
麥籽伸手想把人往自己懷裡帶,被林藤枝看了一眼,動作釘住。
女人搖了搖頭,拒絕道:“很快就到了。”
“好。”麥籽沒再堅持,她現在要學着真的乖乖聽話。
車廂一時間靜默下來,昏暗的天氣讓狹窄的空間氛圍有些壓抑。
麥籽閉上眼,佯裝休息。
自葉穗那天到來之後,她和林藤枝一直是這樣相處的。
安靜,沉默,無人說話。
明明處在同一個空間,但彼此卻都當對方好像根本不存在。
就像現在,近得可以感受到對方的體溫,但心卻遠到隔着黎城和春城的兩千三百公裡。
雨越下越大,離别的日子近了。
“咳咳咳。”
打開老舊的門,撲面而來的是浮起的灰塵。
估算着有一個月未曾回家,麥籽擋在林藤枝面前,轉頭說了句:“姐姐,你等會。”
她走進去,搬了個椅子出來,又遞給林藤枝口罩。
“我很快。”
林藤枝知道自己的傷口,也注意着,沒強求着跟進去。
麥籽把門掩上,她收拾得很快,窗戶被拉開,空氣裡的腐舊味道被沖淡。
濕抹布把床頭都擦得幹幹淨淨。
第一時間要收拾好林藤枝的房間,她熟練地從衣櫃裡拿出換洗的床單。
換好枕套,她松了松枕頭。
這場景有些熟悉,過年的前一天,她就是這樣急匆匆地收拾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