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她們吃得不好,兩個小孩都瘦得很,坐一個椅子都不算擠。
一開始她撒嬌非要靠着林藤枝坐,時間長了犯困,林藤枝就把她抱在懷裡,哄她睡覺。
等醒了,已經從醫院離開,她睡在暖和的床上,老房子的廚房裡傳來飯菜的香氣。
麥籽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比小時候大了一輪。
她伸手輕柔地理了理林藤枝臉上雜亂的發絲,閉上眼睛。
真希望睜開眼醒來——
能回到小時候,黎城的雨水淅淅瀝瀝,林藤枝就睡在自己身邊。
那時候,愛情還沒有滋生。
或者再近一點,回到秘密被發現之前。
她會記得燒掉寫滿愛意的紙張,隻做林藤枝的妹妹。
這樣——
林藤枝就不會難過。
可時間是絕不回頭的,不給人後悔的機會。
察覺到懷中人動了一下,她睜開眼,正對上那雙狐狸眼。
林藤枝還沒有清醒,隻覺得頭暈,她眨了眨眼睛,頭暈得很,下意識擡手想敲腦袋。
胳膊被握住,麥籽的聲音很輕。
“姐姐,别動,在輸液。”
意識逐漸回歸,發覺自己坐在麥籽的腿上,她掙紮着站起身,又有些脫力,向旁邊傾倒。
麥籽知道她在生氣,也不敢攔着,隻能虛護着,手臂圍成保護圈。
話都不敢說,她看着林藤枝緩了緩,最終還是憑借着自己的意志力站穩。
女人的另一隻手按了按太陽穴。
“姐姐,頭暈嗎?”
“醫生說,可以喝點葡萄糖。”麥籽慌張地從口袋裡拿出口服液,剛遞過去,卻被猛地推開。
林藤枝沒有力氣,手掌隻算是輕輕地在她的手腕上拍了一下。
麥籽卻因為她這動作整個人都僵住,沉默地站在原地。
林藤枝也沒說話,她坐回到椅子上,頭低垂着,長發半遮住臉。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直到輸液瓶裡的鹽水所剩無幾,産生細微的泡沫。
麥籽才動了下,咬爛的唇瓣幹澀,又滲出血珠,她輕聲開口:“我去喊護士。”
“醒了?”護士利索地拔針,林藤枝身體抖了一下,但面無表情。
“不能喝酒就少喝,你妹妹都心疼壞了,别讓家裡人擔心知道嗎?”她話有點多,卻是好心。
“按着。”棉簽按住血眼,林藤枝沒應聲,點了下頭。
她看都沒看麥籽一眼,往外走了。
“麻煩再給我一根,謝謝。”麥籽對着護士開口,又小跑着追過去。
沾了血的棉簽掉落到地上,針眼冒出小小的血珠,一顆一顆順着手背滑落下來。
麥籽的瞳孔微微震動,她快步走過去。
“姐姐,我錯了。”她急聲開口,去拉林藤枝的手。
“你打我罵我都可以,不要拿自己的身體置氣。”
林藤枝皺着眉,她看向自己的手背,酒精的作用下,她的反應有些遲緩。
這才感覺到手背的細微疼痛。
“放開。”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卻發現抽不動。
麥籽拿出剛剛要的棉簽,指腹按住,強硬地拉住林藤枝的手。
“你醉了,我們先回去。”麥籽沉聲,眼裡有着乞求。
“求你了,姐姐,别和我置氣。”
“你當我是你姐姐嗎?”林藤枝突然歎了口氣,狐狸眼盯住麥籽。
麥籽呼吸一滞,她知道犯錯的人要迎來宣判。
“你當我是什麼呢?”
“親人?”林藤枝笑,卻紅了眼眶。
她有些站不住,手指按住麥籽的手掌。
“對了,我忘了。”
“你說喜歡我,愛我來着。”
“那是愛人?”林藤枝走近了些,唇幾乎貼到麥籽的唇。
呼吸近在咫尺,麥籽甚至能嗅到一點酒味,她呼吸一滞。
“呵——”林藤枝苦笑一聲,倏地退開。
“都不是。”
“我隻是一個被你耍得團團轉的小醜。”
“麥籽。”她喊她的名字。
“你看着我,為你這麼難過,這麼煎熬。”
“是很開心嗎?”女人的淚也落下來了。
“不是的。”麥籽急聲開口,她想解釋,“我怎麼會——”
卻又被打斷。
“你知道嗎?”
“曾經有個人問我,你有沒有對你妹妹失望過。”
麥籽的瞳孔劇烈收縮,她的手倏地握緊。
“那時候,我說,從未。”
别說。
求你。
求你,林藤枝。
求你别對我這麼殘忍。
麥籽的唇在發抖。
“麥籽,我真的累了。”
“你真的讓我有點失望。”
“砰!”是心髒被捏爆的聲音,這句話對麥籽來說,是絕殺。
她自卑,她惶恐,她别扭。
就是怕被抛棄。
“是我把你教壞了嗎?”林藤枝歎了口氣,伸手輕柔地擦去麥籽的眼淚。
“對不起。”她笑了一下,唇都挑不起來。
“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姐姐。”麥籽顫抖着聲音,哭腔明顯。
“你不想要我了嗎?”
令她終日惶恐不安的噩夢,好像成為了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