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忽閃忽閃的,玉央仡宿抄起一把谷粒舉到與視線齊平,細小的顆粒從她五指縫間滑落,落回到谷堆中發出簌簌的聲音。
“這樣好的谷粒,大周真是一塊膏腴肥沃的好地方。”
“公主若想,柔古的将士時刻跟随公主。”
“不。”玉央仡宿吹了吹手上殘留的麸皮,“跟強大的敵人硬碰硬不是明智的選擇,與真誠的朋友背信棄義也非合乎道義的行為。”
玉央仡宿擡腳出了倉房,她擡頭遙望原野與天空相連的地方。邁吉達勒關上倉房的門,高大的身影在她身後籠罩。
她望着漸漸西沉的月亮。
過了這個寒冬,柔古就将迎來暖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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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長孫弦佩回來得晚,婁燕之沒等到她。今日一早婁燕之裹着厚厚的裘衣看顔三白在頓珠的教導下學習馴鷹。
頓珠指揮着□□落到顔三白臂膀上,□□巨大的翅膀鋪展開來掀起陣陣冷風,顔三白忍不住想要撇頭躲開□□的翅膀,連帶着伸出的胳膊晃動着。
□□在她胳膊上站不住,落到鷹架上沖顔三白低唳,頓珠曲起手指在□□腦袋上敲了敲,□□這才閉上嘴。
“不要怕,它不會真把翅膀打在你臉上。”頓珠替她将手臂上有些松了的臂鞲系緊,“不過你手臂上的力氣太小了,還要再練練才不會在□□停在上面的時候亂晃。好了,再試試吧。”
“□□。”頓珠叫一聲□□。
□□從鷹架上張開翅膀,顔三白努力控制着讓自己不去躲□□。
“婁大人今日起得倒是早。”
婁燕之回頭,是長孫弦佩,他悠閑道:“昨日睡得早,今日起得就早。索性無事,就來觀摩觀摩顔三白馴鷹。”
“往後三年婁大人與顔姑娘就要留在柔古了。”
“大人是在可憐我?這可犯不上啊。”婁燕之嘴裡不在意地叼着跟枯草葉,“這裡雖不比阙都繁華,但卻沒什麼規矩,倒也自在。若是大人再每年給我送點阙都的吃食,叫我知道阙都城裡還是有人惦記着的,這三年也就不算難熬。”
“不過等榷場拉起來了,我便偶爾也能到那裡去逛逛。大人回去時可得替我跟孔虞帶句話,我到時候在榷場花的錢可要算在他知州府上,不然我可沒錢。”
長孫弦佩看他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笑道:“放心,這點錢孔知州還是不會吝啬的。”
婁燕之覺得這麼些天來自己與這位長孫大人應當也算熟識了,他湊上來好奇道:“長孫大人,現在我們算是熟悉了吧?”
長孫弦佩稍作停頓,婁燕之繼續道:“那日離開阙都薛将軍是來送大人的吧?之前還在阙都的時候工部有個叫任潛的四處打聽大人與薛将軍之間的關系,這人也是有意思,打聽個人一點也不藏着掖着,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話有點扯遠了,婁燕之收回來問:“大人跟我說說,大人跟薛将軍怎麼就好到讓他來送大人了呢?送就送了,不當面送,還站在城牆上偷偷摸摸的送。”
長孫弦佩自是任性,不想回答他幹脆不回答,斜睨他一眼轉身走了。
“唉,長孫大人還沒回答我呢!”
婁燕之搖了搖頭撇嘴嘀咕:“不說就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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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古的動作很快,但将商讨落到書面上也用了将近快一個月的時間。接着便是沿着兩國邊境拉出了幾裡長的榷場,隻等一切都準備好後就會正式開放。
長孫弦佩将簽好的羊皮卷卷好用線捆起來,玉央仡宿送她離開。踏出帳門時恰好響起老柔古王喉間壓抑地咳嗽聲,玉央仡宿回頭擔心地看了看他,老柔古王沖她點點頭示意自己沒事。
帳簾落下,玉央仡宿一路送她到兩國接壤處。兩人身後是柔古的将士和大周留下的農官,長孫弦佩道:“公主請留步。”
玉央仡宿看着長孫弦佩動作利落的上馬忽然開口:“長孫使臣,有沒有人說過你身上有女人的細膩。”
長孫弦佩一怔,看着她問:“公主何處此言?”
“别這麼看我,我是在誇你。”玉央仡宿沖她一笑。
“鷹天生就敏銳,雖然我們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我總覺得你身上有跟别人不一樣的東西,我很難去形容。像是深藏秀韻中的風聲鶴唳,像是掩埋靜水下的堅韌暴烈。說實話,若是可以,我還挺想再跟你相處相處的。”
□□帶着幾隻鷹在空中盤旋,玉央仡宿讓開前面的路,坦坦蕩蕩道:“那麼長孫使臣,有緣再會。一路走好。”
長孫弦佩深深看了她一眼,手中的缰繩一抖,許逐跟在她身後,兩匹馬蹄下踏起塵土,歸去如離弦之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