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裡還留有年後的洋洋喜氣,長孫弦佩剛一進門就被蘇無應和林常湘塞了一沓紅包。
長孫弦佩都愣住了,還不等她說什麼,蘇翎昭就拉着長孫弦佩坐下,說:“表兄收着就是,我也有呢。”
“表兄以前去烏州過年都不在阙都,每年的壓歲錢爹娘都給你留着呢,本來打算今年過年一起給你的,沒想到你出使柔古今年過年又不在阙都。現在你回來了就一起給你了。”
蘇翎昭眨眨眼狡黠地說:“不過就算今年表兄又沒能跟大家一起過也不用傷心,我跟爹娘都挂念着你呢。況且,往後我們還有好多好多年。”
長孫弦佩笑笑,點了點蘇翎昭的額頭。蘇翎昭沖她做了個鬼臉。
兩個大人挨在一塊看着孩子鬧,都忍不住會心地笑。蘇無應剝開一個橘子掰了一瓣放進嘴裡,而後獻寶似的送到林常湘面前道:“夫人,我嘗了一瓣,是甜的。你吃。”
林常湘拿過他手裡的橘子掰成兩半,一半放回到蘇無應掌心裡,貼着他悄聲說:“一人一半。”
“多謝夫人。”蘇無應也悄聲回她,咧着嘴胡子都翹起來了。
長孫弦佩想将兩人給的紅包裝進袖口裡,可這沓紅包實在太厚,放進袖口裡鼓個大包不說,還将袖口墜得發緊,她隻好将這紅包先放在桌上,想着等走得時候再揣在懷裡拿走。
長孫弦佩從懷裡摸出一個巴掌大的錦盒,遞到蘇無應面前道:“對了,舅父,這是我出宮時陛下讓我送來給舅父滋補的人參。”
蘇無應和林常湘咳一聲端正坐好,蘇無應接過長孫弦佩手裡的錦盒打開看了看,幽幽歎了口氣道:“陛下這是在敲打我啊。”
“陛下給爹送補養之物,這是關心,怎麼是敲打呢?”蘇翎昭問。
“是關心,也是敲打。”蘇無應把錦盒關上,“更多的是在借着關心敲打。”蘇無應捋捋胡子,慢悠悠道:“我老了,精力不如從前,放在朝堂上的心思少了,他不放心,讓他敲打敲打也是應該的。”
“正是高興的時候,不談這些。”說罷蘇無應笑呵呵地将錦盒放到一邊。
晚間長孫弦佩留宿在相府,夜深人靜中,她手裡摸着一柄扇子掀開珠簾,披上一件外衣在府中小路上踱步。
前些日子阙都下過一場雪,現在天氣回暖,檐上的積雪開始融化,雪水順着瓦片劃落,滴答滴答地敲擊在磚石上。小園路上還有放過的爆竹碎片,細碎的紅紙浸在雪水裡,塊要被冒頭的春氣揉皺了,揉碎了。
長孫弦佩腳下躲着路上的雪水走,月色伶仃,銀白的身影一點一點的浮躍着,一個不留神,她還是不可避免的打濕了鞋面。
她盯着鞋面不知為何有點氣悶,手裡的扇子一時沒拿穩從手中滑落,長孫弦佩伸手去撈扇子,扇子在半空中接住了,卻是一腳踩進半化的積雪裡,将原本隻濕了一點的鞋面連帶着鞋底都打得濡溽。
她微微阖唇,短暫的呆愣一下後,她抖落鞋上的雪,賭氣似的又踩上還沒化的雪用力撚了撚,才繼續躲着路上的雪水走。
前方有個提着燈籠的人影若隐若現,待那人走進了,蘇翎昭詫異道:“表兄?你還沒睡啊。”
長孫弦佩緩了緩心神,用與平時無二的語氣笑着對她說:“小妹不是也還沒睡嗎?這麼晚去哪了?”
蘇翎昭道:“我去找蕭娘子了,聊到興處,才發覺竟已是深夜。”
“蕭娘子?她還在府裡嗎,白日倒是沒看見她。”長孫弦佩道。
“今日表兄回來,她說不便叨擾一家人團圓,所以一直沒出來。”蘇翎昭打了個哈欠,揉了揉困頓的雙眼,聲音也有點含糊不清:“表兄我太困了,我要去睡覺了,你自己呆着吧。”
“小妹等一下。”長孫弦佩叫住她。
“嗯?怎麼了?”蘇翎昭努力睜開眼睛。
長孫弦佩攥着手心裡的那柄碧血玉扇,問道:“今年回故鄉休年假的官員應當都回來了吧?”
“早就回來了吧。不過大朝會加上各司輪班值守,應當也沒多少官員會回去吧。這些表兄不是應該比我清楚嗎?”
蘇翎昭是真的困了,聲音越來越低,長孫弦佩問:“那薛硯聽呢?你知道他……”
“薛硯聽?啊,他啊,他娘去世了,我也不知道什麼他時候回來。表兄問他做什麼?”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大概半月前。”
長孫弦佩抿着唇,掐緊了手裡的扇子,對蘇翎昭說:“去睡覺吧。”
蘇翎昭含糊應下,提着燈籠點着腦袋離開了。
長孫弦佩斂下眼眸,盯着腳下的雪水發呆出神。
她離開阙都兩個月,卻不想再回來,聽到的竟是這樣的消息。長孫弦佩呼出一口氣,心底卻越來越亂。檐上的水落得越來越急,掉到地面上濺起水星,她伫立良久,還是不可遏地動了。
長孫弦佩的腳步越來越快,再顧不上什麼化了的沒化的雪與水,她奔向馬廄,來不及給奔霄套上馬鞍,就将奔霄牽出來撐身一躍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