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弦佩把月下泉背到身後,思索一般稍稍擡高了頭,說:“這樣的秘密,你自己一個人知道多沒意思。不如我放你出去,你去把這個秘密昭告天下,讓皇帝來好好論我的罪。”
衛檀呼吸加重,不停地吞咽口中的唾液,長孫弦佩一腳踹開牢門,挂在上面的鎖鍊嘩啦啦的掉到地上。
衛檀與她僵持一陣,試探地立在牢門前,一隻腳慢慢跨出牢門。他目光牢牢系在長孫弦佩身上,隻要她有一點動靜,衛檀就做好了撒腿就跑的準備。
可直到他整個人都站在牢門外,長孫弦佩依然沒動,隻這麼臉上帶笑靜靜地看着他。
衛檀絲毫不敢松懈,盯着長孫弦佩緩緩向出口移動。搖曳的燭火襯得她眉眼愈發晦暗,長孫弦佩臉上的笑容緩慢擴大,衛檀頭皮發麻,心口驟然一緊。
他再顧不得什麼,猛的邁開大步,不顧一切地朝前狂奔。
隻是還沒邁出幾步,一把刀從身後飛過來,穿透他的後背,正中心髒。衛檀低頭不可置信般地瞪大眼睛,踉跄幾步,朝前栽倒了下去。
“撲通”一聲,帶起的風讓矮桌上的火苗跟着晃了晃。
長孫弦佩慢慢走過去,把刀從他身上拔出來。
血珠順着刀刃滑滾至刀尖,落到地上,滴在她白色的衣袍上。
長孫弦佩随意從身上拿出一塊巾帕,擦拭彎刀。
……
獄卒估摸着時間,又點了盞油燈進來,遠遠瞧見長孫弦佩背着光,手裡不知摸着什麼。他走近一看,才發現地上還躺着一個人。
獄卒手裡的油燈沒拿穩“哐當”掉在地上,燈油灑了一地,火苗瞬間燃起來,獄卒慌張跺腳踩滅。
這一下讓獄中再次陷入昏暗,長孫弦佩的臉龐隐匿在陰影中,獄卒隻能憑着她身後還燃着點油燈看清她身形搖晃的輪廓。
獄卒咽了咽口水,哆哆嗦嗦地說:“大人……大人,您……”
長孫弦佩扔掉手裡的巾帕,巾帕悠悠飄落在地上,沾染上泥濘。
獄卒屏住了呼吸,一動不敢動。
“衛檀殺人不知悔改,如今竟還想畏罪潛逃,本官總不能真的叫他逃出去,便隻好先替禦史台處決了他。”長孫弦佩将月下泉刃口朝上,刀背貼着虎口,輔以食指抵住,将彎刀推入刀鞘。
長孫弦佩擡腳向外走去,說:“至于他的死,本官會親自去向陛下請罪。”
長孫弦佩的身影消失在獄道盡頭,獄卒提着的一口氣卸下來,虛虛要擦頭上的冷汗,隻是手來沒觸上額頭便失力跌坐到地上。
...
長孫弦佩先是回府換了一身官服,便緊趁着宮門關上前趕到宮中。
海德盛見她來得這樣晚,又穿了一身官服,一邊引路一邊小心問道:“是有什麼樣的急事讓大人如此緊迫?”
長孫弦佩說:“犯了錯事,前來認罪領罰。”
海德盛聞言不解:“長孫大人何出此言?”
“公公稍後就知道了。”長孫弦佩沒正面回答他,兩人到殿前,長孫弦佩請道:“勞煩公公再進去通報一聲。”
海德盛進去通報,長孫弦佩稍作停頓整理衣冠,不多時海德盛出來請人進去。
武和帝坐在禦案前,神色間帶着幾分未消的倦意,身上龍袍随意披着,顯然是打算歇息下了的。
長孫弦佩剛一進殿便叩首道:“臣有罪。特來請陛下責罰。”
武和帝先是一頓,而後笑道:“愛卿内能輔佐朕決機政務,外能為朕解别國之憂,是朕的功臣,怎麼會有罪。你說你有罪,朕倒不知你何罪之有啊?”
長孫弦佩低着頭,腰杆卻是直的,她說:“臣犯了欺君之罪,臣是女子。”
武和帝收斂了笑意,皺着眉頭不虞道:“你是在跟朕說笑嗎?”
“臣不敢。”長孫弦佩恭敬道,“臣原隻一心想為大周盡微薄之力,便不知天高地厚地扮作男子入朝,臣自知這是彌天大錯,心中悔恨,為官以來恪盡職守兢兢業業,以求彌補自己的過錯。近來更是為此日不能食,夜不能寐,臣唯恐辜負陛下的一番信任,思索之下,唯有前來請罪。”
長孫弦佩解下官服上的腰帶放到地上,再取下頭上的官帽擱置在上面,垂頭低眉一副甘願聽罰的模樣,“臣願解衣卸冠,請陛下責罰。”
武和帝兩手交疊,身子斜散着,遲遲不應。
片刻,武和帝呼出一口鼻息,後靠在椅背上,手搭在椅子扶手上轉弄扳指。海德盛站在武和帝身後大氣不敢出。
殿内氣氛一時凝重僵硬,武和帝的聲音聽不出喜怒:“真是好大的膽子啊。”
長孫弦佩的頭垂得更低了,道:“臣還有一罪,也請陛下一同責罰。臣今日在牢房中失手殺了衛檀。”
“失手?何來失手?朕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武和帝冷笑一聲,拍案怒道。
他抄起禦案上的硯台就往下砸,長孫弦佩不躲不避,硯台正磕在她額角處,紅了一片。
武和帝道:“給朕把她壓下去!令禁軍包圍府邸,遣散府中一衆奴仆,待罪聽候發落!”
門外禁軍齊步進來壓人,長孫弦佩不做掙紮,在禁軍的包圍中踏出高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