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約車駛過街角,速度很慢,車燈僅照出前方幾米距離。剛過九點,路上便沒什麼行人。
起霧了,海市入冬以來第一股冷鋒過境,氣溫驟降。繁華城市被純白霧霭攏住,眼前世界變得影影綽綽,所有一切都看不真切。
徐時行在小區門口下車,很快消失于迷霧與夜色中。
電梯上行,停在19層,手機依舊安靜,唯有心跳砰砰。
他用指紋按開門鎖,‘滴’一聲,電子女音機械播報:“門已開啟,歡迎回家。”
玄關柔光氛圍燈帶應聲而亮。
可除此之外,室内漆黑一片,屬于秦朗的那雙拖鞋擺在牆邊。心情宛如今日氣溫,被冷空氣兜頭澆下,跌到底。
徐時行站在原地怔愣住,突然橫生出一種曆史重演的熟悉感。
貼身口袋裡的手機震顫了下,将他拉回現實。
從外公外婆家出來後發出的那條[到底要什麼口味的方便面啊?]終于收到回複——
【羅勒柑橘味】
是家裡那款沐浴露的味道。他在機場免稅店順手買的,看着包裝清清爽爽,誰知香氣甜膩過了頭。每次洗澡他都會下意識多按兩泵,試圖早點用完,以至于浴後全身被羅勒柑橘腌入味,連帶着鵝絨被和吻也甜膩起來……
感應氛圍燈滅了。徐時行在一片漆黑中紅了臉,嘴上卻口是心非地罵:“狗屁,就會嘴皮子功夫。”
他踢踏着拖鞋進客廳,按開頂燈,加濕器開着,正敬業地噴出水氣,微微發出運行雜音。
徐時行心煩意亂地走過去,一把扯掉電源插頭,綠色指示燈熄滅,公寓裡徹底安靜下來。
他故意将手機留在客廳沙發上,轉身去儲藏室翻出瓶新沐浴露,點香薰,放水,泡澡。然而傳說中助眠的鼠尾草香氣,并未令他好睡一點,熬到夜半才迷迷糊糊睡着。
翌日清晨,徐時行是被渴醒的,半夢半醒間刷完牙去廚房拿水喝。
他擰開一瓶礦泉水,回到客廳找手機。微信右上角的紅色數字如期而至。
最新的一條發于半小時前:【早,昨晚睡得好嗎?】
再往上翻:
【晚安,大橙子】
【睡了嗎?】
徐時行半個身子陷入真皮沙發,放下礦泉水賭氣般打字:【好的不得了,早早就睡了。】
信息發出去的下一秒,視頻電話直接彈了出來。徐時行手忙腳亂地挂掉,文字輸入:【正在吃早餐,不方便。】
秦朗:【都有些什麼?】
徐時行邊起身往廚房走,邊舉起手機抵在唇下,語音回複:“外婆親手包的水煎包,燕皮馄饨,酒釀圓子羹,還有……炸響鈴和豆漿。”
他搜腸刮肚把外婆拿手小吃都報了一遍,其實現實裡單手拆開土司包裝袋,取出一片咬了口,合着想象中的味道幹巴巴咽下。
秦朗分享了一張自己的早餐圖,跟着四個字:【對比慘烈】。
徐時行:……。
照片看起來像是酒店的自助早餐,簡潔白瓷盤下墊着編制餐墊。徐時行指腹點擊放大畫面,左下角露出一點環境線索,分明是煙雨迷蒙的維多利亞港清晨,與海市共享了同一場冷空氣。
徐時行問:【你去香港了?】
【嗯,昨晚七點的航班。】
準确來說秦朗是回香港了,那裡才是他的常住地。他留在海市近一個月,工作方面倒相對好安排些,有電腦有網絡就行,無奈秦家不好應付,若想繼續維持無害人設,隻得時不時演一場。他在麗晶有長期包房,偶爾也在酒店公共會客室處理公務。
*
會客室不大,格局緊湊,比起正兒八經的辦公室,這裡顯得随意輕松許多。六人位長方形會議桌上,擺着煙灰缸和花藝裝飾。
沈硯初不是第一次在這種非正式場合談項目,隻是這次他才等了十幾分鐘,便有些坐立難安。到底心虛,加班半個多月做出來的融資計劃書數據有瑕疵。
沈硯初松了松領帶,劃開手機分散注意力,下意識打開微信朋友圈,一刷就刷出來一條沈遇的。
圖片是個啃了一口的面包,文案:再吃5天飼料就能吃上人飯了。
沈遇念寄宿中學,分大小周,每兩周才能離校一次,下周末剛好輪到大周,放假兩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