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牧之這種從過軍又略顯散漫的矛盾氣質集合體,即使不露臉也能吸引不少路人的眼球。
經過機甲訓練場時,他撐在場地周邊的圍欄上看了許久。
看到有學生開着機甲硬生生從磁軌滑道上滾下來,他牙根開始發癢。這要是自己手下的兵,絕對會訓得他第二天爬不起來。
“别看他機甲練成那樣,這小子本身其實是個體術怪物。”他身旁的圍欄又多出來個年齡稍長的男人,紅發藍眼,五官深邃,笑起來像潔齒儀廣告裡的明星。
隻是男人的右眼是仿生義眼,正中處有道猙獰的疤痕,從額頭貫穿至臉頰,在這個手術完順便注射一針外泌體或者靶向納米微粒都能阻止瘢痕生成的時代,這道傷疤的存在是如此突兀。
白牧之轉過身體,手臂和脊背靠在圍欄上:“怎麼說?體術很強但是控制不好機甲?是共感障礙嗎?”
“共感障礙就進不了機甲戰鬥系了。”男人捋了一把短發,凝視着訓練場的方向:“恰恰相反,的他的共感阈值非常高,可能也就比你稍微遜色些。他說學校的教學機甲開起來像漏風的破古董車,腦子裡指令給快了就宕機。”
白牧之回想起自己剛接觸機甲的情況,感同身受地笑了起來。
“诶,小牧之,今天你是陪你那小男朋友來開講座的吧?怎麼有空在外面閑逛?”
白牧之笑意凝固:“我不愛聽講座。另外,請注意措辭,卡森老師,曲院士的名譽可容不得有污。”
紅發男人斜睨他,低聲嘟囔:“真搞不懂你們這些小年輕,成天忸忸怩怩。另外,說多少遍你都不記得,我叫白朱,老早就和卡森家斷絕關系了。”
“可别,我白家沒你這号人。”
“咱爹承認過的,他說認我當幹兒子。”
白牧之抖抖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還咱爹呢,也沒見你平時去給他掃墓。”
白朱聞言忽然萎靡,手不自覺捂住右眼:“我實在沒臉見他。”
白牧之不說話了,他就是故意戳這人痛處的。誰讓這混球老拿他和曲瓦打趣。
白朱,原名朱利安·卡森。卡森家族領取涅伊特的第二枚卵子人工培育出來的後代,他是這個家族原本打算用來維系共和軍關系的紐帶。
然而白朱從小叛逆,一心想踢風靡星際的零重力三維球比賽。但是卡森家逼着他上戰場開機甲,說是絕不能浪費他身上流淌的涅伊特血脈。
進軍隊後,剛出獄恢複機師身份的白茨正好被安排做他的帶教。
後來他們關系日漸親密,亦師亦友,得知白朱的夢想是打完仗就退役去踢球,作為零重力三維球迷的白茨更是舉雙手贊成。
白茨原話:“到時候你别管什麼卡森家族,我直接資助你去烏塔星,那顆星全民看球,氛圍絕佳。”
誰曾想,關于夢想的壯志宏圖剛展開,白茨就因為掩護白朱和其他隊友撤退而戰死沙場。
白朱也因此一役失去右眼,不論是球場還是戰場他都無法再上。他故意留下這道疤痕,也許是警示,也許是悔恨,誰也不得而知。
白牧之曾問過他,既然想和過去的自己劃清界限,為什麼還取名為“朱”?
白朱搖頭,這個朱,不是朱利安的朱,是蠢豬的豬。
白牧之指着他笑,笑得眼淚都流下來。
他們曾是同母異父的血親。
後來父親也成了同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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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牧之和白朱瞎扯會兒淡,眼看講座也快結束,便轉身告辭。
“你可長點心吧,臭小子。曲院士現在可吃香了。”
白牧之沒回頭,随便揮揮手表示别多管閑事。
他走到講座會場外,在販售機處買了瓶飲料,剛拉下口罩,從拐角走出來的學生立刻盯上他。
“是白少校!”
校園裡沒有秘密,新鮮事幾乎是以光速傳播,沒過多久,就有一波學生慕名而來。
有人找他合影,有人問他要簽名,他都頗為親和地同意了。禮物一概拒收,理由是軍規要求。
還有位頗為大膽的男生當場告白,周圍人看熱鬧不嫌事大,紛紛起哄。
白牧之笑得很無奈:“明知我不會答應你還敢開口,是不是來蹭熱度的?”
那男生其實也生得俊朗帥氣,聞言臉色變了變,知道白牧之在給自己找台階下,嘴角僵硬地扯出一個笑:“不愧是白少校,一猜就猜出來了。”
他剛想拔腿離開,忽然瞥見白牧之身後出現的高挑人影,正對上那人銀灰色目光的那一瞬間,仿佛一根冰錐從頭頂直刺入心髒,蔓延起數九寒天般的涼意。
他聽見隐隐約約的笑聲,卻分辨不出那笑是什麼情緒。
就在他的感官陷入一片混沌時,白牧之正好側身,擋住了那道令他如墜深淵的目光。
“講座結束了?”
“嗯。”
“那走吧,老闆,别扣我摸魚的工資哦。”
他們倆仿佛有種特殊的磁場,任何人都插不進去,隻要一對視,眼裡就隻有彼此。
曲瓦和白牧之離開後,有人撫着心口感慨:“正宮的氣勢就是不一樣。”
“我還以為曲院長是溫柔小意型……”
“開玩笑,敢活剝畸态獸的人你說他溫柔?”
方才告白失敗的男生将連帽衫的帽子扣在頭上,避開周圍似有若無的視線,悶不吭聲往回走。
他的光腦突然收到一條來自陌生人的訊息:
【同學,我欣賞你的坦誠和勇敢。】
【祝你的下一次告白是水到渠成而非熱血上頭,是雙向奔赴的笃定而非孤注一擲的豪賭。】
【願你能遇見靈魂相契的缪斯。】
……
他怔然伫立片刻,而後将光腦關上,摘掉帽子,繼續往回走。
将陰影甩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