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歸正傳,上的課越多,伊利亞的情緒也變得越正常。
他從不同學校的課程裡,不光從頭梳理了自己的知識,融合了更多的流派,同時也接觸到了更多的階級。
向下的,新的世界在他面前打開了,那裡不再是教科書上一帶而過的“平民”、“被管理者”,而是有了具體職業的攤主、農人、服務員、保安、廚師,是叫安東尼、馬文、莉莉、顧三的具體的人。
可是藝術的交流終究還是要回歸到作品,累計再多的知識和感受,如果不表達出來,對于他們來說這就是缺失的。
更何況,一旦開始從事表達的行業,有了靈感,想輸出的欲望是絕對無法克制的。
于是,在某節最基礎的作品鑒賞課上,當老師讓大家半堂課創作,半堂課互相評價的時候,伊利亞沒有忍住,終于拿起了教室裡提供的畫筆——一根普通材質制作的素描筆。
沒有頂尖工匠手工打磨,沒有特産地石墨芯的考究,摸起來手感甚至有幾分粗糙,就連搭配的紙,都隻是平平無奇甚至沒有做基本的加厚處理。
但,它們都是繪畫工具。
能留下痕迹,就是有用的。
謹慎地思考了許久,他終于在“擅長的作品”這一命題下,畫出了第一筆。
白亞坐在他身旁,全程保持了安靜。
除了在伊利亞有些猶豫時,說出“如果是利亞的話,無論怎樣的作品我都會期待”帶了幾分鼓勵的場面話,她并沒有參與太多。
因為她看到了——
伊利亞望向繪畫工具時的鄭重。
收起一肚子撒嬌和增加感情的俏皮話,白亞将态度轉為了認真。
就像她在考試時不喜歡分心,那麼在創作時的伊利亞,想必最不需要的,也是擾亂心神的聲音。
即使她并不太懂藝術,也完全不會繪畫,更沒有展示的打算。
可是這一刻,她依舊會保持對伊利亞身份的尊重,對認真的創作者的尊重。
二十分鐘後,伊利亞終于停下了手中的筆。
白紙上,一個賣花的小女孩的側臉栩栩如生地出現了,她正将手中的花遞給路邊的路人,期盼有人能買下她手中的花。
但她似乎并不着急,比起手中的生意能不能成,她好像更樂意将花朵作為幸福的象征傳遞給接過花的人。
【你有買花的資格嗎?】她的臉上,是對顧客的審視,更是對愛情的審視。
白亞并不懂那些技術,線條,光影,可是從這幅畫上,她分明感受到了一種情緒,那不像是生意,更像是——傳遞幸福的責任。
“好可愛的畫。”糾結了一會,白亞選擇如實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其實她早有準備一些專業的誇獎,分成了浮誇版、煽情版、知己版等多種版本,想着根據現場的氛圍來發揮。
隻是看着眼前這幅充滿了幸福的畫作,白亞又覺得自己那些虛假的誇獎說不出口了。
真不愧是大師啊,她虛空摸了摸小女孩的臉,笑道:“總覺得接了她的花,才是真的被幸福認可了。”
從畫作中溢出來的情感,并不是普通的作品可以比拟的。
伊利亞看着自己的畫,也有些恍惚。
他在創作時,腦海中并沒有顯示出任何技法,隻是下意識想起了那個場面——
少女拉着自己從人潮中穿過,将自己帶到了燈光明亮的溫暖處。
他感受着手中的炙熱,回頭,看到了在兜售花朵的小女孩。
少女并不知道,那一刻,他是想停下來将所有的花都買下來送給她的。
可是,羞澀讓他沒有行動。
還不是時候,當時的他垂下眸子認真想,下一次,下一次他一定會主動。
又欣賞了一會他人的作品,在正式的點評開始前,白亞和伊利亞悄悄離開了課堂。
以伊利亞的水準,認真參與被點評環節并沒有什麼必要。
也有些欺負人了。
最後,他們把畫作留在了原地。
——希望,可以把幸福傳遞下去。
逃課的小情侶在門口相視而笑,然後就手拉手去逛附近的集市啦。
伊利亞脆弱而嬌養的身體無法在外随便吃任何東西,但是對于其他的用品反而并不挑剔。
“以前上學的時候,我們也會接觸不同材質的工具和原材料,我還曾經自己研磨過寶石,制作自己需要的靛青色。”說起這些的時候,伊利亞的臉上,是平靜的笑容,帶了一些他自己沒有察覺到的懷念。
白亞好奇地從面前的小攤上拿起一塊鮮豔的紅色石塊:“這種石頭研磨出來,就是平時用的顔料嗎?”
伊利亞搖頭莞爾:“不是,這塊石頭,”表情有些苦惱:“應該是人造的,研磨出來的顔色應該會很奇怪,還是不要買比較好。”
“喂!你說什麼呢,懂不懂就亂說,是想搞亂老子的生意嗎!”本來在優哉遊哉睡覺的攤主聞言站了起來,指着伊利亞表情憤怒:“沒錢的窮鬼,買不起就滾!什麼普羅提克都跑出來了!”
伊利亞皺眉,他并不是心血來潮:“自然生長的顔料石根本達不到這樣的純度和亮度,哪怕打磨抛光過也依舊會摻雜很多……”
“沒完了是吧!你再說試試,兄弟們,快起來!”攤主見伊利亞還在說,罵罵咧咧地開始呼朋引伴,明顯不懷好意。
白亞見勢不對,不顧小少爺的身嬌體弱,拉着人趕緊跑。
他們逃課是臨時起意,方案裡沒有的,誰知道附近有沒有小少爺的保镖!
也許是因為附近學校的學生在上課,沒什麼聲音,閑得慌的老闆拉着他的弟兄們緊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