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節油。
是畫展嗎?
他漫不經心地想,拉着白亞的那隻手不停摩挲着,有些不以為然,但可以借着給她講解專業知識的時候可以展示自己的能力也不錯。
這樣,她會更愛自己一點吧。
然而這樣的情緒,在被拉着走入大廳的一瞬間,消失得一幹二淨。
舊式宮廷風的酒店外表破敗,可是内部被愛護的人自動翻新了好幾次。
璀璨的吊燈在衆人頭頂散發着亮眼的光芒,在這樣的燈光正中央,是一幅占據了整面牆的畫作——
《跳舞的潘妮》。
伊利亞感覺渾身的血液像是要凝固,一種熟悉的墜落感從下方傳來,扯着他所有的器官,墜得他整個身體像是撕裂一般。
曾經展會上道貌岸然的衆人贊美,化身成利劍紮進了他的腦海。
噩夢的回憶将周身的空氣都扭曲,擠壓着他,耳朵裡傳來了熟悉的蜂鳴聲。
所有的所有突然一起向他襲來。
最終,化作了黑夜裡拿着畫筆站在畫作前,卻無力的身影。
他怎麼能,畫出這樣惡心的作品……
“這是什麼地方?”
伊利亞聽見自己的身體發出了提問。
與此同時,他又好像感覺自己的靈魂已經飄在了身體上空,隻凝視着眼下的一切。
白亞拉着伊利亞的手,似乎什麼都沒察覺到,隻是帶着伊利亞在門口站了一會。
眼前走過了穿着考究頭顱高昂的“上等人”,也走過了穿着幹淨整潔衣服的普通人,還走過了穿着補丁衣服一臉趕時間的“窮人”……
但無論是哪一種人,進來時無論是怎樣的表情,在離開時,臉上都變成了平靜,乃至虔誠。
“無名畫展,大家都這麼叫它,因為沒人給它起名字。”白亞的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小聲解說:“這裡展示的,全部都是同一個畫家的畫作。”
露出抱歉的表情,白亞的聲音放得很軟:“對不起,我知道利亞對伊利亞一直有意見,但是我們今天把伊利亞抛在腦後,僅僅看畫好不好?”
“他們都說這個畫展看了以後,心情都會變好。”
伊利亞的靈魂又回到了身體裡,他望着眼前的女孩,又望了望這座破敗的酒店,最後淺淺地點了點頭。
好像受到伊利亞的鼓舞,白亞拉着伊利亞,混到了參觀的人群中。
“這裡一開始隻是一些同好布置的,但是後來大家都覺得看完好像心情也變得平靜了,于是來的人越來越多,慢慢成為本地不能不看的重要景點了!”
人潮中,伊利亞和白亞仿佛是最普通的小情侶順着人潮往前走着,同時白亞貼心地為伊利亞小聲介紹道:“不知道為什麼,這裡畫的布置好像不是按照畫作原始的展出順序來的,大家都在猜到底是什麼展出順序,不過目前還沒有人猜出來。”
“因為有專業人士說,這些畫作的技術都很精湛,沒有那種作畫技術循序漸進的感覺,也不像是情感遞增或者融合進步,而且繪畫主題天馬行空沒辦法和現實地點産生太多的聯系……”
伊利亞安靜地看着牆上的那些畫作,嘴唇突然動了動:“是時間。”
白亞沒聽清他在說什麼,歪着腦袋露出疑惑的表情:“利亞你剛剛說話了嗎?”
伊利亞面無悲喜:“是那些畫被畫出來的時間。”
他從門口一直走到一樓走廊的盡頭,看着熟悉的畫作,按照出生的時間被一一放置在牆上。
沒有像那些沽名釣譽的藝術館用華麗的裝飾框封印,拉着長長的隔離帶,而是就那樣普通地近距離毫無保留地展示在那裡。
伊利亞一路走來,像是看到了自己曾經站在畫布前的無數個日夜,從畫出完整作品的欣喜,再開始懷疑自己,到最後的那個夜晚。
他們緩慢地移動着,伊利亞第一次站在客觀角度完完整整地看完了自己的作品。
其實很奇妙,因為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知道這些畫作完成的時間。
——以前說是要辦畫展,一開始他會精挑細選比較滿意的作品送過去,但後來懶得挑,變成來人直接拿。
可是就是那樣巧,在這裡,一個沒有人打理的野生展覽裡,一群他不認識,也不認識他的平民,直接按照它們的出生時間排了序列。
伊利亞認真地看着畫,幾乎要忘記身邊的人。
但在距離最後一幅畫還有幾步的距離時,他突然停下了腳步。
白亞回頭,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伊利亞喉嚨發緊,他要怎麼解釋,他隻是……
突然間很害怕。
不知道過了多久,伊利亞像是突然下定了決心,開口問道:“你對伊利亞·瑟瑞恩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