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祭台中間,楚瑾少有的膽怯了。
不是為接下來的罪己昭,也不是為了作為皇帝的名聲,更不是被這難得鄭重的祭祀大典吓破了膽。
他隻是害怕,沒有下雨。
在這複雜的心理之下,楚瑾竟然有種想笑的沖動。
在象征着無上權力的皇位上坐了十年,即便真是個無知孩童,也該有些明悟了,更何況,他也不是被嬌寵着長大的普通富貴人家。
什麼罪孽深重,新帝德行有虧,不過是哪個居心叵測的諸侯趁機放出的謠言,以亂民心。偏偏文武百官,特别是魏丞相,大力支持,百官施加壓力,他不得不下罪己昭,平神怒,安民心。
呵,若下罪己昭,舉行求雨祭祀确實有效,即便于他名聲不利,他也義無反顧,可他清楚,這隻是個妥協後的形式,這讓他如何甘心。
怕是廢了人力物力,最終還是一場空。
再這樣幹旱下去,真離亡國不遠了。
收起突如其來的憂愁,楚瑾臉上微松,帶着些不谙世事的天真。
這種事情也輪不到他操心,有胸懷天下的丞相在呢。
呂奉常将起草好的诏書,恭敬地舉在過頭頂,站在祭台下不遠不近的地方,待今上從他手中接過诏書。
年輕的皇帝還是沉不住氣,臉上露出幾分憤懑不平。
任誰為了一些莫須有的罪行背鍋,心裡都會不平的。
奉常低垂着眼,視而不見,隻是将腰彎的更低了,臉上更是肅穆。丞相與今上之間的博弈,可不是他一個負責祭祀的人應該擔心的。
唯一需要考慮的,大概是,今上到底何時接過诏書。
今上沒讓呂奉常等待多久,隻覺得手上一輕,就像卸掉了某種負擔。呂奉常維持着原先的動作,後退了幾步,待退出祭壇範圍後,才直起腰杆,順着天梯,走下祭台。
諾大的祭台,就隻剩下楚瑾一個人。
性子也使過了,丞相的話,即便是天子,也沒能真正地違背過,就算刻意誤了時辰,這祭祀還是要繼續下去,拖着又有什麼意思呢?
楚瑾也知道這不痛不癢的反抗并沒有什麼意義,可他就是不服氣,這本就是天災,與他的品行有何幹系,非要他巴巴地湊上去承認自己有多麼糟糕嗎?
不過就是向天下人傳遞一個消息,他,楚瑾,慶和帝,就是個品行不端的皇帝。好坐實了他治國不力的罪名,往後,謀逆之人也能打着這旗号推翻他的統治。
看清楚了又怎樣呢?
不過是徒增煩惱罷了。
腦海裡不期然地想起丞相那雲淡風輕的模樣,楚瑾心裡有種難以言喻的挫敗感。明明歲數相當,魏子沐能當上丞相,權傾朝野,諸侯都争相拉攏,而他,怎麼就處處受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