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弟,你,沒事吧。”
柳雙雙把拳頭從窟窿裡拔出來,或許是數據流一下子沖擊了腦子,她隻感覺到了偏頭痛,不知哪根筋跳啊跳的,痛又痛不死,就一直在那痛,搞得人心煩氣躁。
至于身體的痛,反倒是變得微不足道了。
她拔出手裡的木刺,按壓止血,順手擦掉了地上的血迹,将枕頭換了個地方,擋住那窟窿,說是枕頭,實則就是空心的木筒,用來裝箭矢背着的,行軍時,士卒放下來枕着休息,因為傳播介質的不同,更容易聽到地面的震響。
就是覺淺的,怕是睡不好。
如今她就是個傷患,也不需要戒備值夜,純粹就是軍營裡沒軟和的東西,就随意給拿了個淘換下來的箭筒枕着,現在還不冷不熱,也沒有被子。
就是這般簡陋。
一通僞裝下來,看樣子,床位倒是恢複如常了。
李暮看在眼裡,雙眼微動,心道,這小娘子到底是什麼來曆?這打理現場的習慣,不留痕迹,别是誰家養出來的刺客吧。
柳雙雙沒心思猜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等到整理好住處,她才有心思回答眼前人的問題。
事實上,對于李暮的關心,她沒覺得感動,反而感覺厭煩,柳雙雙腦海裡蹦出了千百種不知好歹的回敬句式,但礙于社交辭令,通常都會歸為最簡單的模式,當然是回答沒什麼。
說了又能怎樣?說了又不能解決問題,說多了,傾聽的人反倒還埋怨你消極懈怠,轉頭又跟别人埋汰你的乖僻邪謬。
誰要再信了這種嘴上的虛假關懷,那就是天底下最蠢的傻瓜。
成年人,沒有利益,就别指望有什麼真情,連談資都稱不上,隻能被人當做是情緒毒瘤。
既然這樣,就别什麼都問我啊。
問你爹的!
“你覺得我有什麼事?”柳雙雙擡眼,看向胡子拉碴的青壯,哦,對,李暮,這名字也熟,永州,也對上了,未來的三公,前途無量啊。
他李太尉,倒是閑得慌。
“吃好喝好睡好,死不了,這不挺好嗎?”
聽出了某人話語間的陰陽怪氣,李暮也不樂意了,讓他憋着,還不如讓他吐幾口濃痰,他才不管什麼好男好女的,當即反唇相譏,“誰讓你受氣了,你罵他啊,你找我撒氣來了?!”
柳雙雙冷笑,“你都看出不對勁了,還湊上來問,也該做好挨罵的準備了吧,難不成,你遇上的都是聽勸的好鬼?李兄,沒得這般天真吧。”
“得得得,我就多嘴問了!”李暮都快氣笑了,好個牙尖嘴利的,遷怒就遷怒,還能扯出那麼多歪道理。
他抱臂環胸,一屁股坐在那矮床上。
柳雙雙面露譏諷,“說得好像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這會兒反倒成了我的不對了。”
李暮斜着眼,打量着渾身戾氣的小娘子,濃密筆直的眉峰,就像不會彎似的,漆黑的雙眼盯着他,都說成這樣了,臉上還是沒有任何情緒,沉寂平穩的樣子,說不得等她一刀子捅過來了,他人還懵着。
“行,我才懶得管你。”
濃眉大眼的男子收斂了笑意,這人要不露出刻意的笑,倒是能穩妥幾分。
你這就算是管了嗎?
嘴皮子一磕,是不是還要她感恩戴德啊。
柳雙雙多的是傷人的話,到最後也隻是回敬了一句,“你最好是。”
兩人面對面坐着,面無表情,像在照鏡子。
突然,一片騷亂聲響起,鼓聲陣陣,猶如千軍萬馬踏過土地。
怎麼回事?
兩人倏地站了起來。
柳雙雙眉頭微皺,偷襲變強攻?
百越哪裡來的兵?
她飛快地腦海裡轉了一圈,突然想到了這武隆國内部,也不是鐵桶一片。
她雙眼微沉,“……借刀殺人。”
李暮卻是不懂那些複雜的圈圈繞繞,他就知道,坐在這裡什麼都不做,就是在等死,人永遠不能将身家性命寄托在他人身上。
“我去看看!”說着,他抄起床上的箭筒就出去了。
當柳雙雙跟着沖出去時,外邊已然沒了對方的身影,反倒是周圍一片亂糟糟的,守衛的士卒也不知所蹤,到處有人在喊,“戰象來了,戰象來了……”
即便她心知,這些人中間,肯定也心懷鬼胎的人,卻也被這話裡的信息驚到。
忽然,一道陰影籠罩在身上。
柳雙雙擡頭,就看到了高揚着蹄子,仰天噴灑着鼻息的巨獸。
另一邊,成功勸降了内應的楚峪,正待扶起長跪涕零的縣尉吉應,和哆嗦着請罪的縣令士順。
吉應,士順,兩人原是百越降臣之後,姓氏都是漢化改的,因着這層身份,在流放的縣令病逝後,他們就補了這空缺,搖身一變,成了朝廷官員。
這地方此處偏遠,朝廷内憂外患,無暇管轄,難免藏污納垢。
先前,他們還隻敢偷偷地貪,收點商人的賄賂,對他們開采礦山的行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到後來,天高地遠,眼見着相安無事,兩人更是明目張膽地貪,手都伸到賦稅上去了。
緻使城中逃亡者衆,青壯都沒剩多少,一點兵定就露餡了。
可這邊本來也鮮少戰事,最多就是百越那邊時不時會來幾個打秋風的,在城牆上射幾箭,那些個連甲胄都沒一件的破落戶就得跑,少點人也無所謂,還能多隐匿些田地。
照這樣下去,多年斂的财,也夠他們舒心好一陣子了,結果,他們突然收到消息,三皇子——從王前來辦事,最終地點,正是這破落的江遠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