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全部的瓜了?”
不怒自威的男人站在庭中,看着堂前的竹筐。
竹筐裡是滿滿當當的嫩瓜。
漠北少有的綠色,讓人瞧着便心生歡喜,卻是不曾見過的種類。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就這半個時辰的功夫,這瓜的顔色,似乎變得更深了些。
男人眉頭緊鎖,雙眼微沉。
“回将軍的話……”
搬擡竹筐的親兵擦了擦汗,他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番男人的臉色,支支吾吾地回答道,“這……這些是大部分了。”
迎着主将徒然銳利的目光,小兵的聲音越來越小,頭也越來越低,“有些人跑得快,搶了就跑,我等人手不夠,隻能棄了。”
宴季如何不知底下人的小心思。
從前,宴季或許小懲大誡一番,就算是過去了,但此事必有蹊跷,事關邊城,他不得不謹慎。
男人神色微冷,下令道,“封鎖城門。”
“把剩下的瓜都找出來,一個都不準漏出去。違者,斬!”
“這……”
“你們光看到了這瓜顔色鮮亮,價格公道,便就以為撿了便宜。”商人逐利,若當真有利可圖,早就當寶貝似的,運到京城去了,又哪裡輪得到他們這邊陲小鎮?
宴季橫眉冷豎,怒斥道,“尋常的孩童都知曉,不認識的東西,不要亂吃。”
“你們倒好,一個個都沖昏了頭!”
“若是吃出了什麼好歹,你們有幾條命償還?!别忘了,這裡是漠北!”
貧瘠,卻也透着重重殺機的危險之地。
親兵們登時就被呵斥住了,反應過來,他們額頭冒出了冷汗,臉色煞白,都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是啊,那些個外邦人狼子野心,商隊經過,都要被扒一層皮,那麼多的瓜,他們自己怎麼不扣下?反而讓走商的安全送到了他們這邊城來。
越想,親兵們的臉色越難看。
先前,他們和南胡,就因着水源的事情,明争暗奪,互有損傷,最終,還是他們更勝一籌,拿下了鹽湖,以及附近的淡水湖,還俘虜了不少胡人。
雙方嚴陣以待,似乎就要在此決一勝負。
誰知,南胡突然服軟,說是抓到了幾個逃兵,欲要交換俘虜。
當時将軍領兵外出巡視去了,副将做不得主,就讓他們回去了,等将軍回來,聽聞此事,說是靜觀其變。可那之後,南胡的人,卻是再也沒來了。
沒過兩天,他們剛占據的淡水湖中,就出現了幾句血肉模糊的屍體!
雙腳都快被拖爛了,露出了深深白骨,發爛發臭的黑血,浸泡在水中……
想起被污染的水源,和枉死的弟兄們,衆人狠得牙癢癢。連賴以生存的水源都能糟蹋,更别說是幾筐來曆不明的西域瓜了。
說不定,這瓜就是用來投毒的!
“是,我等立刻就去辦!”
身着甲胄的兩支親兵隊動作迅速,轉身就離開了府衙。
一般的州縣,是軍政分離的。
辦公的府衙和屯兵的治所分開,由各自的長官管轄,縣令不能指揮部都尉,但有監督之責,部都尉同樣不能幹涉縣令治縣,隻聽令于上級校尉安排。
除此之外,地方上,還有屯田校尉,專門組織管理屯田之事。
而在邊境,一切化繁為簡,三者合一。戍守邊關的将領統領一切,權力看似很大,實則,真要出了什麼事,問罪也簡單的很。
目前的漠北,尚未有重号将軍,都是雜号将軍,這兩者的區别在于,前者常置,而後者隻是特事特批,事畢即撤。
也就是說,到了時間,宴季也是要被調離的。
有些将領或許會因此得過且過,但宴季生性謹慎,更别說,妻兒老小都在京城,若是一時不慎,招緻禍患,全家都要遭殃,他不得不防。
宴季心中思緒萬千,實則也不過是一瞬,他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綠瓜,擰眉立目,走進了府衙裡,“把那走商帶上來。”
他要親自審問。
不多時,形容狼狽的男人,就被推搡着帶了進來。精明瘦小的走商,剛剛靠近,撲通一下就給跪下了,他雙眼一轉,扯着嗓子,幹嚎着,“冤枉啊,将軍,小的這賣的不是瓜,是種子啊。”
“高産種子!”
坐在上首的将軍嗤笑出聲,眼神冷淡,“若是廢物,再高産也不過是廢物。”
“來人啊,拿根瓜過來,叫這大商人好嘗嘗自己賣的瓜!”
另一邊,胡人也得到了消息。
探子在城門封鎖前就跑了出來。可惜,這樣就算是暴露了,往後怕也是難以回去繼續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