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雲鶴終于是可以翻了個身,他手先前枕在腦袋下,這個動作保持的太久,手上酸脹刺痛起來。
彼時,他聽見身後那人勻稱的呼吸聲,他把手緩緩抽出來,往自己的腰間下移,摸到了雙粗糙的手。
箫雲鶴摸着他那雙粗糙布滿老繭的手,細細一摸甚至可以摸到那些微小的傷疤。
傷疤有凸起,因為端木陵野常帶着黑布手套,箫雲鶴平時沒怎麼看到過這雙手,現在雖然沒看見,但是可以确定,端木陵野的手滿目瘡痍。
箫雲鶴心下一驚,又說服自己這是正常,端木陵野十幾歲時就在戰場上領兵,戰場上刀劍無眼,受些傷是自然。
但是越是細想越是覺得悲哀,究竟是怎樣一個懦弱的國度,才會讓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上陣殺敵?
箫雲鶴牽起這隻手,輕柔地撫摸着,他側過身與端木陵野相擁。
端木陵野身量比他稍高,由于端木陵野低着頭現在跟箫雲鶴差不多,箫雲鶴臉上被噴灑的熱氣弄得一癢。
他往下縮了縮,臉抵住端木陵野的胸膛,沉沉睡去。
翌日——
箫雲鶴醒來,就看見端木陵野饒有興趣的把自己的一簇長發纏繞在手指尖,玩轉、撥弄。
“醒了?”端木陵野唇上沒有半絲弧度,箫雲鶴依然能感到端木陵野此時的愉悅,單憑端木陵野說話時如同“三月春水印梨花,”溫柔缱绻,像是高興時逗弄小貓。
箫雲鶴臉一燙把被子往腦袋上一扯,縮進了端木陵野懷裡。
害羞了?
端木陵野手指一挑被掖住的被角露出一條縫來。
“别把自己憋死了啊,”端木陵野悠哉悠哉地告誡。
從被挑開的縫隙裡,露出一雙明亮澄澈的眸子,宛若清水明鏡幹淨見底。
箫雲鶴點點頭,覺得自己太矯情,幹脆把肩頭薄被一掀,佯裝自然地說:“早,陵野兄一早上就這麼有閑情雅緻啊?”
端木陵野手支着頭,唇角微彎歎了聲氣無奈好笑:“午時了,雲鶴兄真當我是閑情麼?”
“啊?”箫雲鶴駁他,“既然是午時了你為何不起,還來玩弄于我?”
端木陵野很是無辜,“雲鶴兄,講點道理好麼?先把纏在我腰上的手松了吧。”
聽聞,箫雲鶴一愣,松開自己的手,在心底暗罵,我天,我是不是睡傻了抱着他幹什麼?
端木陵野雙手一稱,坐了起來,他揉着發酸的胳膊沒看在罵自己的箫雲鶴。
大早上,這烏龍大了,這一天箫雲鶴都有些不自在,反觀端木陵野就清閑的多。
這幾天,玄宗門裡的門徒、長老上上下下都要跟着一起安葬柳門主,在前幾日元稹跟謝清晝就請了師傅來看日子。
今日即刻下葬,兩人來到靈堂,元稹跟謝清晝守在黑金棺椁旁,下邊是門徒。
靈堂裡寂靜無聲,箫雲鶴、端木陵野走到棺椁旁。
“阿陵,醒啦?”元稹苦澀凄冷的面龐上浮現出幾分喜色。
端木陵野點點頭,在他面前站定。
遊神的謝清晝這時反應過來,連忙行了個禮賠笑:“陵野啊,都是我們招待不周,讓你受了傷,還......差點堕魔。”
“我這不好着麼?”端木陵野安慰人不怎麼行,隻能說幾句搪塞過去。
聽了這話,謝清晝歉意更盛,想着給他點補償,他招了招手,讓門客端了幾株百年人參過來。
他端過裝着人參的紅木盒子,塞到端木陵野手中,“這你可要收着”
端木陵野把盒子推回去:“謝門主言重了,這倒大可不必,況且我也沒事了。”
“這哪兒行?”說着,謝清晝又要把盒子塞到端木陵野手裡,端木陵野朝元稹遞了個眼色。
元稹立馬會意,走上前來,攔住謝清晝的手,把紅木盒子推了回去:“清晝,這沒必要,你看着阿淩這不也挺好的嗎?”
說完,他重重在端木陵野背上一記手刀落下,端木陵野一聲不吭,身上甚至沒抖一下。
接着,元稹又道:“這好東西給雲鶴吧,他守了阿淩幾個晚上了,給他補補。”
這麼一說,端木陵野視線移向看着棺椁發呆的箫雲鶴,箫雲鶴忽然被提到蓦地擡頭,恰巧與端木陵野對上視線,又匆匆避開。
端木陵野悶笑道:“給雲鶴兄留着吧,我就不必了,謝門主的好意我就心領了。”
“領什麼領,”箫雲鶴惱怒上前兩步拿下謝清晝手上的盒子,塞給端木陵野,這架勢不容置喙:“給你的你收着就是,别搞得像是我們虧待了你們一樣,就這破東西我多的是。”
端木陵野怔怔看着盒子,反正這東西是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了,他抱拳,道謝:“謝過箫少俠了。”
箫雲鶴冷哼一聲,雙手抱胸,倚在一旁的朱砂紅柱上。
“雲鶴,别置氣了,”謝清晝來打圓場:“還有,阿陵啊,這東西你就收着吧,難得箫雲鶴覺得我們薄待了你。”
箫雲鶴倚靠在柱子上,閉上了眼,生氣了。
端木陵野點頭,身子半佝偻着,手背交疊:“謝過了。”
“你也不必客氣,”謝清晝回,“這東西雲鶴哪兒多的是,他都當蘿蔔煮湯喝的。”
啊?!端木陵野瞄了眼紅木盒子裡的人參,人參透如白玉,一看就是極品中的極品,煮湯喝未免太浪費了。
但是,在玄宗門裡,這倒也不奇怪了,畢竟是五大宗門之首,揮金如土也是正常。
“時辰到——”外面的門客喊道。
看來墓地挖好了,幾個壯丁走到最上面,用繩子綁住黑棺,架起往後山走去。
他們一行人,連着靈堂裡的也有幾百餘人,披麻戴孝,哀嚎聲四起。
小師妹站在最前頭撒着圓形方孔的紙錢,黃紙灑向天際,又被清雨打落,雨水沖刷着送行的隊伍,箫雲鶴緊抿着唇瓣。
雨水打濕他的發髻,順着鬓角流下,他的眼前一片模糊,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
端木陵野跟在後面,看着這個神采飛揚的少年,落寞的背影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