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床,你今天怎麼樣?昨晚睡覺了嗎?”
“2床,吃藥了。”
“2床有自殘傾向!加大安定劑量!”
……
在那間陽光很好的診療室,臉上總是帶着慈愛笑意的女性醫生,很溫柔地讓他坐到窗邊的躺椅上。
喬瀾看不清對方的長相,記憶裡隻剩下她胖胖的身軀和遞水杯給自己時溫熱的體溫。
他側頭看向窗外的綠植,刻意避開對方的視線:“……歡喜還沒有吃飯。”
醫生說,你生病了,但是沒關系,隻要好好接受治療,很快就能回家了。
喬瀾反應很慢:“什麼病?”其實他知道,他在很多醫生護士的嘴裡都聽到過。
巴爾維症候群。一個連百度百科上都搜索不到的病。
2床,你想和我聊聊嗎?
——聊什麼?
想說什麼都可以。
——說完可以讓我回家喂狗嗎?
你覺得你生病的根源在哪裡?
——我不知道,我沒有生病。
你覺得你椅子旁邊有人嗎?
喬瀾緩慢地轉動脖子,看向旁邊,正巧對上沈淮序笑意盈盈的眼睛。他沖着喬瀾眨了眨眼睛:“喬喬,我在啊。”
喬瀾維持着這個姿勢問醫生:“你能看到什麼嗎?”
然後醫生笃定地告訴他:“2床,這間診療室裡隻有我們兩個人,你看到的是你的幻覺。”
……幻覺?
怎麼可能是幻覺,我明明能看到他,穿着他那件奇怪的花襯衫,非要這樣去遛狗,怎麼可能是假的呢?
喬瀾張了張嘴:“抱歉,我無法相信你。”
他拒絕再開口,無論醫生說什麼都不再回答。他的意識逐漸從現實抽離,隻能專注在眼前的沈淮序身上。
沈淮序拉着他的手,半蹲在他面前:“嗯,不要相信她,你能看到的,我一直在你身邊,對不對?”
喬瀾擡手捧住他的臉:“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會保護你。”
他站起身,無視了醫生的呼喊,堅定地走到門口,打開了門。
醫生從後面拉住了他的手臂,表情很是焦急地在說些什麼,但喬瀾根本聽不見,他一隻手舉在半空中,好像有人拉着他往前走一樣。
診療室的門被打開,護士站裡接二連三跑出來好幾位護士。醫生胖胖的身軀想要擠進喬瀾和門框中間,防止他出去。喬瀾掙紮起來,甩手的瞬間打到一個硬物,他聽見“砰!”的聲響,但他沒有回頭。
還是沈淮序說:“小心點,手疼不疼?”他才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他把診療室門口的衣架碰倒了,好像還砸到了醫生。
醫生的表情很奇怪,她捂着手臂在大喊着讓他醒醒。
醒醒什麼?喬瀾想,我很清醒,從未像現在這一刻這麼清醒過,沈淮序不是在這裡嗎?
他慢吞吞地路過電梯,走向樓梯口。好多保安從下面跑上來,表情怖然。在喬瀾眼裡,他們的動作像電影裡那樣一幀幀慢放,一大群人張牙舞爪的,手裡拿着束縛帶、電擊設備,甚至還有針管想要抓住他。
喬瀾瑟縮了一秒,但握着他的那隻手緊了緊,沈淮序柔聲說:“我在呢。”于是他義無反顧地往前邁了一步,然後一腳踏空,從樓梯上摔了下去。
喬瀾躺在保安們的腳邊,他的腿以一個不正常的姿勢向旁邊扭曲。但喬瀾絲毫感覺不到疼痛,他眯起眼睛看向蹲在他身邊的沈淮序,輕聲笑道:“你沒保護好我。”
*
“嘩!”
喬瀾猛地睜開眼睛,他的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捏住,疼得他喘不過氣來。他從床上坐起來,大口呼吸。
又夢見當時在醫院的事了。
和沈淮序的重逢無可避免地會讓他回憶起自己發瘋的日子,很多個日夜,他都和死人沒什麼區别,除了他還有呼吸,還能轉動眼珠。
但也隻能被綁在床上,眼睜睜看着液體的藥物流進自己體内。很久之後,喬瀾在某一天忽然想明白了。
——殉情真的隻是個古老的傳說。即使他的潛意識一次次幻化出沈淮序的模樣逼着他死亡,他仍然不敢。
所以沈淮序說“我不能真的死了”。
你理解不了嗎?喬瀾一遍遍地問自己,既然都選擇了這麼折磨自己的方式相愛,那我們活該生生死死,永遠糾纏下去。
喬瀾低頭摸了摸被子,驚覺這其實是沈淮序的東西。他現在正睡在沈淮序的床上,穿着他的錢買的睡衣,蓋着或許沈淮序蓋過的被子。
當然這個可能比今晚火星撞地球還要低概率,但這個認知讓他愉快起來。剛才夢境帶來的痛苦似乎也不值一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