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序搖了搖頭,他竭力想平靜下來,但扣在一起的手指還是出賣了他的焦慮,惶恐地說:“……我生病了。”
“……”
喬瀾重新抱住他,回想起他來到别墅第一天晚上,沈淮序也是那樣躺在床上,摸着自己喊他喬喬,那種狀态裡他是不清醒的,喬瀾明明知道……仍然自欺欺人地放縱了。
他覺得自己應該給沈淮序說“對不起”,他必需要道歉,為自己借着醉酒的借口,奸詐地想要通過肉.體快速推動關系的做法道歉——太糟糕了,為什麼要這麼逼一個病人。
喬瀾趴在沈淮序肩頭,一下下撫着他的脊背,像是哄孩子那樣安撫他:“是我的錯,我應該多觀察一下你的狀态。沒事兒,就當……”
“就當什麼?”沈淮序用了很大力氣回抱住他,聲音卻冰冷至極,“你知道嗎,喬瀾,我最害怕的事還是發生了。”
“害怕跟我上床?”
“你覺得一段關系裡,需要一個人不斷替另一個找理由,把他的行為合理化,這段關系還能維持多久?”沈淮序嗤笑一聲,把臉完全埋在喬瀾的脖頸間,“我以為隻要我不出現在你面前,就能永遠不打破你心裡那個我。”
“我心裡隻有一個你。”
“但是你會維護十八歲的沈淮序,你覺得他特别好,不容玷污,”沈淮序閉上眼,輕聲問,“現在的我呢,你也會維護嗎?”
喬瀾整個人哆嗦起來,他說不出來話。
“我生活不能自理,精神還有病,”沈淮序動作很輕地揉了揉他的頭發,聲音溫柔的不像話,“喬瀾,你能想象嗎,你和這樣的我在一起,你的下半輩子就會變成圍着病床、竈台、醫院轉的悲催人生。每當我想起這些就會覺得特别恐怖,你應該在實驗室裡,講台,或者領獎台?總之不該圍着男人轉。”
“不——”
“噓,噓,”沈淮序放開喬瀾,認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聽我說完,現在你愛我,你覺得這些都沒什麼,但是有那麼一天,你的愛被消磨殆盡,我對你來說,就會變成一個累贅,一個垃圾。喬瀾,我們能不能不要走到那一步?”
喬瀾扯起嘴角,想笑一笑,但眼睛比他更先反應,眼淚已經順着他的臉頰掉在沈淮序的掌心裡。
“不要哭,寶寶,”沈淮序心疼的跟着紅了眼眶,他像從前一樣輕吻了一下喬瀾的眼皮,“不止是你,還有我。”
喬瀾嗡聲問:“什麼?”
“你說我那天威脅你,其實不是的,我是真的受夠幻肢痛了,”沈淮序跟他額頭抵着額頭,“你那天去拿……鏡子,出去的時候,我真心期望你被吓跑了,那樣我就可以說服我自己,去死了。”
喬瀾近乎絕望地看着他,胸腔快速起伏,手也攥住沈淮序的衣袖。他不明白沈淮序究竟為什麼能狠心到對着他說出這種話,這對他來說是一種精神折磨。
沈淮序說:“我認了,喬瀾,我認命了。之前的幸福都是我偷來的,而你不是,你應該獲得世上所有的美好。所以,就……算了吧。”
他之前說過很多次“結束了”“放過我”“你滾吧”……無論情緒是歇斯底裡還是痛苦備至,喬瀾都沒有當過真。
唯獨這次,沈淮序用着他們重逢以來最平靜的口吻宣布了他們的死刑。
他太堅定了,像一堵密不透風的牆,而喬瀾是一隻小蟲,渾渾噩噩地撞上去,遍體鱗傷。
“……我當初就應該從那個樓梯上摔死,”喬瀾喃喃說,“這樣就不會聽到這些了。”
沈淮序微怔,神色變了:“說什麼?”
“你有病,沈淮序,我也有病,我就想不明白了,兩個有病的人為什麼連互相折磨都不行,”喬瀾猛地從他懷裡掙脫出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肢體反應,在原地轉了幾圈,抱着頭要往牆上撞,“你知道我躺在醫院裡……你見識過精神病院嗎?窗戶就那麼大,”他比劃了一個小長方形,但因為手抖得厲害,隻能啪得一聲左手握住右手,“我被綁在床上,隻能看到那麼大的天空,有時候有雲,有時候天那麼藍……你明明就在我身邊,但他們都說你死了,你死了嗎,沈淮序?”
沈淮序的輪椅跟着他轉,表情變得非常可怕:“喬瀾!”
“結果你真的沒有死!”喬瀾忽然頓住,他一點點地轉過身,一拍手,“但是我差點就死了,我差點就跟着你,從那個樓上跳下去了……不,我跳了,隻是沒死成,斷了腿而已。”
沈淮序驚懼地看着他,臉上再也沒有半分決絕,隻剩下恐懼,他顫聲問:“什麼時候?!江岸……江岸沒有告訴我。”
“他是我朋友!憑什麼什麼都告訴你?!”
“你不能,你不能這樣想,”沈淮序真的要瘋了,他追不到喬瀾,差點從輪椅上摔下去,“再過幾年,你就能忘掉我了……腿,摔斷的哪條腿,還疼嗎……”
“沈淮序,你别再假惺惺了,”喬瀾關掉了不斷重播的錄像,“隻有我在努力救我們倆,但一個人的力量是救不回放棄的人的。所以,随便你吧。”
話音剛落,他手裡的遙控器就被猛地慣到牆上,四分五裂地摔在沈淮序腳邊,喬瀾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