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南州的這場雨已盤桓多日,等入了夜,更是纏綿如絲。
有人被噩夢纏住。
“阿念?”
“阿念?”
“阿念,醒醒。”
睡在床裡側的人忽地睜開眼,見到身旁有人,頓如驚弓之鳥,“噌”地坐了起來,人直往裡縮,像是根本不認識眼前人一般。
被她這反應弄得一愣,芸娘不解開口:“你怎麼了,阿念?”
傅鸢被這一聲“阿念”拉回了神智,終于想起來她已經不在上京了。她不再是皇宮裡那個要母儀天下,要為皇家開枝散葉的娘娘傅鸢,她隻是南州某個小村莊裡一個整天跟泥巴打交道,自食其力的小老百姓吳念。
若非要在這兩者間找一點共同之處,那便是不管是“傅鸢”還是“吳念”,都是祖母給她的名字。
一個在她誕生之時,一個在她逃出上京之時,祖母給她的新名字。
吳念,勿念,不要念,别回頭。
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屋子裡沒有點燈,外面下着雨,月色稀薄,即便是在一張床上,眼前的人也隻是勉強看到一個輪廓。傅鸢看着芸娘輕聲道:“我沒事。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聽她語氣恢複如常,芸娘沒所謂一笑:“這有什麼,你是沒見過以前我祖母發夢的時候,罵得震天響,還會下床到處跑,那才吓人。”
說着,芸娘重新躺下,把被子扯上來蓋好:“不過,你剛剛是夢到什麼了?”
傅鸢唇輕抿,也跟着躺下,卻說:“不記得了。”
芸娘也沒再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不過片刻,再開口時聲音已帶着睡意濃重的甕聲:“快睡吧,你不是說明天雨會停麼,到時候咱們還得早起進城去送酒呢,還有去買你要的東西。”
*
芸娘是傅鸢到李家村之後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因為兩家房子距離不遠,又年紀相仿,一來二去就熟悉了。芸娘的母親會釀酒,地裡的活沒那麼忙的時候就會釀一些酒,賣給南州城裡的酒樓賺點家用。
翌日,雞剛叫,兩人就起了。
外面天還沒亮,不過雨真的停了。
芸娘直歎傅鸢厲害,看晴雨比村子裡的老人看得都準。
芸娘穿好衣服,對正準備去洗漱的傅鸢道:“那我先回家看看酒裝上車了沒,順道洗把臉,你收拾好了就過來找我。”
芸娘的姐姐前日帶着小外甥回來了,家裡睡不下,傅鸢便叫她這幾天過來跟自己睡。
“好,我一會兒就去找你。”傅鸢應。
傅鸢麻利收拾完,出門的時候天剛蒙蒙亮。
走過去沒多遠,拐過一個轉角就看到一輛牛車停在院門口。酒倒是都已經裝車了,可趕車的人沒在。
傅鸢過去才聽說趕車的人手受傷了,今天沒辦法趕車了,芸娘正跟母親發愁,這一大清早該去找誰幫忙。
“不用找了,我來吧。”傅鸢說完走到後面拉了拉固定酒壇的繩子,松緊合适。
“你會趕車?”芸娘意外。
“這可不是能走就行,進城的路你都沒趕過,而且這裝的還是酒。”
傅鸢鑽進芸娘家的院子,一會兒抱了一捆稻草出來,在酒壇四周墊了墊,然後拍拍手上的灰,走到車前面,腳輕輕一踮就坐了上去,張口就道:“繡……”
剛一開口,忽又啞了聲,過了一瞬才重新說:“别的不會,但趕個車還是沒問題的,放心,保證碎不了也灑不了。”
這酒本來前兩日就該送去的,但因為下雨一直耽擱了,不能再拖下去,芸娘将信将疑上了車。剛上車時,芸娘緊張得抓緊了車闆,等到車穩穩往前時,芸娘訝異,不由道:“到底還有什麼是你不會的?”
“那可多着呢。”
薄薄的,帶着露氣的晨曦中,傅鸢趕着牛車一路往前,涼風拂面,天地浸在一片清透的青藍色中。
*
等到城裡的時候已經是天光大亮。
今日南州城裡有集市。南州城地處偏僻,城裡隻一條街道,不過周圍十裡八鄉的人都趕南州的集市,是以一到趕集的日子,街上便是人擠人。趁着現在人還不是最多,傅鸢抓緊時間先把酒送去酒樓。
老闆叫了夥計卸貨。
芸娘跟傅鸢說:“你就别陪我在這兒等着了,你不是要買東西麼,趕緊去。”
“你一個人行嗎?”
“放心吧,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了,等我這邊弄完我去找你。”
“好,那我先去了。”
等從酒樓出來,街上人已經很多了。傅鸢被這個的籮筐撞了下,又被那個的背篼刮了下,最後總算是找到了自己要的鬥笠跟蓑衣。
南州的氣候溫暖潮濕,是少有的幾個能一年種兩季稻的地方。雖然眼下才剛剛有幾分春意,但已經要開始準備春種的事了。
等春種開始,少不得往田裡跑,要是大曬大雨更得小心,鬥笠跟蓑衣就必不可少。買完嫌拿在手裡不方便,傅鸢便直接穿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