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連芝淺淺一笑,轉頭跟傅鸢說:“我讓劉嬷嬷給你備了熱水,一會兒就給你送過去,洗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
三個人在院門口分開。
傅鸢拎着一個食盒往最後面的院子走,食盒裡裝的是大哥給她們買的吃的。
路上經過九華軒,二姐姐喜靜,又酷愛作畫,需要地方放畫桌筆墨顔料畫紙,還有一箱一箱的畫作,加上又擔着村裡學堂夫子一職,就沒有跟她們住一個院子裡,而是一個人住在這九華軒。見房裡還亮着燈,燈光不算十分明亮,一般這個亮度就不是在作畫,多是在批改學生的功課。
真是辛勤又負責任的裴夫子。
傅鸢看了眼手裡的食盒,往懷裡一抱興沖沖就往九華軒裡走,剛到院子裡,聽到屋裡傳來摔筆聲。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一聽這氣不打一處來的動靜,傅鸢當即一退三步遠,然後縮着脖子,踮着腳轉頭就撤。
還是不要打擾辛勤的裴夫子了。
*
裴心竹趴在床上,手裡捧着一本畫本,看得嘿嘿直笑。正起勁,房門突然被推開。裴心竹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把畫本往枕頭下一塞,倒頭就睡。
傅鸢站在門口,一看床頭的燈大亮着,床上的人做作地打着小呼,忍不住笑。
就輕輕一聲,裴心竹發覺不對,“噌”地坐起來,一見是她:“阿鸢?!”
“你怎麼回來了?”
不等傅鸢回答,又說:“我還以為是我娘呢,你吓我一跳!”
都以為裴六姑娘是膽小少言的性子,實際上那隻是對外人,在熟悉親近的人面前近乎是個話痨。
傅鸢順手關上門,把食盒放到桌子上:“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不打呼,幹嘛每次都給自己設計這種多餘的情節?”
“你天天跟我睡一個屋,你當然知道我不打呼啊,但我娘又沒有跟我天天睡一個屋。”
這個院子裡三間房,傅鸢跟裴心竹住一間,剩下兩間,裴寄春跟裴蘭英一人一間。不過裴寄春跟裴蘭英,一個在上京做大廚,一個跟着父親伯父走商隊,這個院子裡平日裡也就隻有傅鸢跟裴心竹兩個人。
房間一分為二,兩個人一人一邊。傅鸢從包袱裡拿出一本書,朝着床頭邊的案桌走去。案桌靠牆放着,一塵不染,上面隻擺了一個琉璃托盤,牆上挂着一副鸢飛魚躍圖,落款是:裴儀景。
傅鸢從書頁裡取出一朵已經壓成型的小花,不是什麼名貴的花,就是在青州的田間摘的一朵野花,輕輕放到琉璃盤裡。
娘,我回來了。
在案桌前站了片刻,再轉身時已面色如常,傅鸢邊脫外衫邊接上剛才的話繼續說:“不過你看畫本子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就算二舅母看見了,頂多讓你小心别把眼睛看壞了,幹嘛要弄得這麼偷偷摸摸的?”
裴心竹穿上鞋,坐到桌邊,打開食盒挑了塊自己愛吃的點心就吃起來:“這你就不懂了吧,畫本子裡都是情情愛愛,我隻是喜歡看畫本子,萬一他們以為我是想成親了那還得了!”
劉嬷嬷送水過來,傅鸢幫着搭把手。
把水備好之後,劉嬷嬷就走了,傅鸢光着腳走進屏風裡,脫下衣服一件一件搭到屏風上。
“我這次認識了一個人,長得比你那些畫本子裡畫的人還好看。”
裴心竹頭上像是有個無形的耳朵直直豎起:“真的假的?!”
“真的啊,有機會讓你們倆認識認識。”
“夠義氣!”
……
等傅鸢洗完出來,發現自己的床上已經躺了人。
裴心竹捧着自己的畫本子換了個地方,見她出來,伸手拍拍床:“來,今天晚上姐姐陪你睡。”
傅鸢:“…………”
“你該不會又看了什麼恐怖畫本子吧?”
“另,祖母說了,我們是同時出生的。”
“哦~祖母可不是這麼說的,祖母說的是我們‘幾乎’是同時出生的,幾乎,那就不是完全同時啊,差一點我也是你姐姐。”
“那你也要叫蘭英姐姐咯。”
“裴蘭英你看她就不像是個好惹的,肯定是在娘肚子裡的時候,她踹了我一腳,所以搶了先,但是實際上我才是姐姐。”
傅鸢啞然失笑。
吹燈脫鞋上床,手往人身上一搭,一起躺下:“好了,睡覺吧,裴小六。”
*
天剛蒙蒙亮,裴家莊陸續亮起燈。
傅鸢收拾好到女娲娘娘廟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到了。
離門口近的人看到她:“阿鸢?!什麼時候回來的?”
一時間,所有人都看了過來,見到她,七嘴八舌問着。
“不是說還有兩日才到嗎?”
“這一路還平安嗎?”
“青州那邊情況還好嗎?”
“看着好像瘦了點。”
“…………”
傅鸢四下應着。
直到有人說吉時快到了,圍在她身邊的人群才松散開,一隻隻手将她往前送。
“快去吧,快去吧……”
天光蒙蒙,女娲娘娘廟裡四處點着燭。跳躍燭光裡,傅鸢順着人群讓開的路一路走到最前面。
吉時到,四下靜。拜神,敬香。
随着清晨第一縷陽光躍起,一聲長喝穿雲過。
“開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