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你。”

“不需要。”

聽到山神的回答，百裡西瑤皺起眉頭，她扭頭看向山神。未曾料到，撞進了一雙飽含笑意的眸子。

隻一瞬間，百裡西瑤就明白，山神已經準備好了，準備好接受自己的命運。

“你……”

“吾隻是想在消散前見一見傳聞中的小神君罷了。”

百裡西瑤面露疑惑，她歪了歪頭，不确定地伸出手指了自己一下。

“我？”

”十幾年前，鎮西侯府有雙生子降世。你們出生是在冬日，在你出生前西境已然連續下了七日大雪。但是自你出生那一刻，大雪消散，許久不見的陽光灑落乾東城。鎮西侯府後院百花齊放。神君臨世，這鹿鳴山自然也有感應。”

“神君臨世。”百裡西瑤默念着這幾個字，而後，她擡眼看向山神，“我是人，并不是神。”

“哦？你竟然覺得自己是人嗎？”

“我…”百裡西瑤蹙眉。

“你莫要急着回答，且仔細想想吧。是人還是神，成人亦或是成神且需要你細細想來。”

夜幕悄悄降臨，山中的夜晚總是要冷一些的。百裡西瑤升起火堆，而後一揮手，金色的光芒遍布全身，在百裡西瑤周身形成了一道結界，幫她擋去晚間的山風。

百裡西瑤坐在石頭上，撐着臉看向對面的山神。

“你會冷嗎？”

“吾并非實體，自然不會冷。”

百裡西瑤眨了眨眼睛，表情有些糾結，又帶着點不解。

看着對面的微微嘟嘴，憨态可掬的百裡西瑤，山神的鹿眸之中滿是慈愛。

“小神君想問什麼便問吧。”

“唔，你真的不想讓我救你嗎？為什麼？你不想繼續守護鹿鳴山了嗎？”

山神沉默了一會，而後看向夜空之中的點點繁星，“吾自然是想繼續守護這鹿鳴山。”

牠頓了頓，“吾若消散，這山間大霧也會随之消散。屆時隻怕山間的動物會再次受到打擾。”

“那你還……”百裡西瑤擡眼，看向面前的山神，瑩白月光灑在牠身上，是百裡西瑤從未見過的慈悲甯靜之态。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似乎山神的身形越發的淺淡。

“吾并非怨恨人類。強者為尊的道理，吾也是懂的。山林中猛虎食兔，人入山而擒虎是順應天道而為。因為吾的原因，這座山已經幾百年未曾有動物被獵戶打去。可以說荒年時周圍城鎮餓死的人有吾的原因。”

百裡西瑤沉默一瞬，她半垂着眼，看向面前的篝火，“可是，你救了山中生靈。”

“本就是逆天而為，哪有什麼救不救的。吾的存在看似護佑一方生靈，實則是打破了萬物的法則，用人命去換山間動物的命罷了。”

“我知道了。等你消散，我會為鹿鳴山豎起一道結界，這因果我來背。”

山神越過篝火，看着對面的少年。那少年神情認真，眼中滿是善意。牠搖了搖頭，“吾沒有說錯，你當真是一位小神君。” 藍色的鹿眸之中透出絲絲笑意，“不過，到底是年輕氣盛，還需曆練。”

百裡西瑤不語，隻垂眸看向篝火。一時之間，山頂分外安靜，隻能聽到風吹樹葉的聲音。

“是殺一救百，還是殺百而就一。這個問題總是擾人的。”

百裡西瑤依舊垂眸，“若我都救呢。”

“那你隻能為神。如此強大的力量隻有神才有，人類可是做不到的。”

百裡西瑤看着面前赤紅的火焰，不知在想些什麼。

夜越來越深

不知過了多久，百裡西瑤再度開口，“回府後，我會和阿爹說，讓他找到鹿鳴山附近的縣令。通知他們設休獵期。起碼以後山中的動物不會被獵殺殆盡。”

她擡眼看向山神，“我可沒有逆天而為。”

山神歎了口氣，“既如此，便多謝百裡姑娘。”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月亮悄悄落下。一道光自東邊升起。

山神的身形越來越淺，“且陪吾再最後看一次日出吧。”

而後祂站起身，看向日出的方向。

百裡西瑤滅掉火堆，起身站到山神旁邊。

“人類真是奇怪，他們的貪欲像是深淵見不到底。可是他們又說黎明終将驅散黑暗。”

“可能，人們終究是向往光明的吧。”

“西瑤，人心難測，你與他們終究不同。人類慕強又畏強，莫要讓他們知曉你的真實身份。保護好自己。”

百裡西瑤看向漸漸升起的太陽，“我會的。”

“日出可真美呀，我的族人正在前面等我…”話音未落，白鹿的身形逐漸散開，一陣風吹過，點點藍光便随着風飄向遠方。

百裡西瑤站在山頂，俯瞰着整座鹿鳴山，随着山神的消散，彌漫在山間的大霧漸漸散去。

那日黎明，時隔數百年，鹿鳴之聲又一次自山中響起。北離西境終年被濃霧環繞的鹿鳴山再一次清晰地出現在世人眼中。也是自那之後，鹿鳴山周圍各縣收到來自鎮西侯府的通知，設休獵期讓山中生靈能夠休養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