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百裡東君難得的起了個大早，他先去了一趟百裡西瑤的院子。

正廳之中，百裡洛陳和百裡成風沉默地坐在那裡，兩人正慢慢喝着茶，從天微微亮開始就一直坐在這裡，茶水已經添了三次，卻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侯府管家從門外進入，“侯爺，學堂使者遣人來說，既然府内諸事已畢，問何時可以啟程。”

百裡洛陳點了點頭，放下了茶杯，百裡成風終于按捺不住了：“父親，不可！不能讓東君和他們走！那可是天啟城，更何況……這個人他可是蕭氏皇族的人！”

“我又何嘗不知道呢。” 百裡洛陳歎了口氣，他終究是老了，昨晚一整晚的擔心焦慮，到今日無論僞裝得再好，還是露出了一絲疲态。

正廳之外，身着白色長衫的兩位學堂正使帶着一衆護衛侯在那裡。

雷夢殺早已不耐煩，站了一會兒就累了，索性在邊上一塊大石頭上坐了下來：“你還等什麼？等着這兩個老狐狸把百裡東君藏起來嗎？照我說，就應該直接進去把人擡走，了事兒。”

“你口氣倒是很大，可是那天不還是被揍了一頓嗎？” 蕭若風微微一笑。

雷夢殺撓了撓頭，有些尴尬，“那人武功實在厲害，我怎麼知道這鎮西侯府還有這樣的高手，我還以為我一拳擊出，能讓整個乾東城震上一震呢。”

“你可是炸了人家一個院子，侯爺沒讓我們賠就不錯了，你還在這裡那麼多廢話。搶是搶不走的，隻能等，等侯爺想通這件事。”蕭若風依然規規矩矩地站着。

“你為什麼一定要百裡東君？” 雷夢殺有些不解，很少能看到蕭若風如此執着于一個人，不對或許不止百裡東君，還有百裡西瑤。

蕭若風回道：“因為先生要收此生最後一個弟子。”

雷夢殺歎了口氣：“可若是百裡洛陳想不明白怎麼辦？”

“那就等，等他想明白。” 蕭若風笑了笑，“天啟城的确是個危險的地方，但隻有學堂，能護住他。以後出了學堂，也隻有他能護得住自己。”

“二位使者，侯爺有請。” 管家進去許久之後終于從正廳走了出來。

“多謝。” 蕭若風拍了拍雷夢殺的肩膀，“一會兒進去後，少說話。”

兩個人踏入正廳，百裡成風面色鐵青地坐在那裡，連頭都沒有擡一下，百裡洛陳揮了揮手：“兩位使者請坐。”

蕭若風坐定，摘下幕離，“不知道侯爺，可考慮清楚了？”

百裡洛陳反問道：“殿下真的要将我這唯一的孫子帶去天啟嗎？”

蕭若風搖了搖頭，“我要帶走的，是學堂最需要的一塊璞玉，璞玉和鎮西侯府的小公子，這并沒有直接的聯系，這是兩回事，隻不過他們恰好身份重疊是一個人罷了。”

他頓了頓，繼續道，“而且，我此番前來，還有一事。我師父稷下學堂李先生想要請百裡小小姐到天啟城一叙。”

“什麼！” 百裡成風驚呼出聲。

連一向淡定的百裡洛陳都瞪大眼睛，緊緊盯着蕭若風。

他捂住心口，深呼吸幾下，“你說，你不隻要帶走我孫子，連我唯一的孫女也要帶走！”

蕭若風輕輕點頭。

一旁的雷夢殺捂住臉，這下好了，人家的一雙孫兒一次性全要帶走，這讓人怎麼接受得了。

“我此生最疼愛的便是這一雙孫兒，我本希望他們可以遠離紛争，就在這乾東城裡做一輩子無憂無慮的富家子，可為何殿下，一定要将他們推入深淵？” 百裡洛陳緊緊盯着蕭若風，他想要一個答案。

蕭若風依舊搖頭，“每個人都會長大，隻要長大了，便不可能無憂無慮。侯爺是戰場上下來的人，怎麼說的話倒有些孩子氣。”

雷夢殺終于忍不住了，他撇撇嘴，“隻有傻子才會一直無憂無慮。”

“不是讓你别說話。” 蕭若風微微側頭，低聲斥道。

百裡成風猛地将手中茶杯摔在地上，“大膽，你說什麼！”

“我說隻有傻子才會無憂無慮！” 雷夢殺猛地站起身，“百裡東君之前已經見到了自己師父的死，以後很長一段時間，他都要面對自己的愧疚。況且他現在得傳西楚劍歌，已經是天下武人的目标。百裡西瑤身為百裡東君的妹妹，你們敢說那些個不懷好意的不會将主意打到她身上？你們鎮西侯府能護得了他們一時，可若有一日，護不住了怎麼辦！”

百裡成風猛地站起來，“我的女兒本就有師傅，大不了将他們兄妹一起送上山！”

他看向蕭若風，“況且，你們要将我女兒帶走，安的又是什麼心！”

“我們能安的什麼心！當然是護住他們。你以為你把他們都送上山就能安全，就按照百裡東君那個性子，他能在山上待得了一時，他還能待得住一世？” 雷夢殺頗有些恨鐵不成鋼。

雷夢殺這話說的頗有道理，就百裡東君那個性子，怎麼可能在山上待一輩子。

百裡成風一時梗住，而後他手中長劍奪鞘而出，“要論劍術，就算是學堂的高手，我也不懼！内子承襲溫家毒術，放眼整個江湖，又有幾個敵手？要學武，在我們這裡學就是了，隻要學到我們的八分，誰能害得了他們？”

雷夢殺朗聲大笑，“學堂李先生如何？”

百裡成風将劍猛地插在地上，“那你讓那李先生來和我說！”

雷夢殺愣了愣，“你這人忒不講道理！”

百裡成風怒極反笑，“嗤，我講道理能生出這樣的兒子？”

雷夢殺摸摸鼻子，“也對。”

“更何況你們連我的女兒也要一起帶走。這是個什麼章程！” 百裡成風指着蕭若風。

“原本你們來時說是為了學堂之事，學堂李先生想要收徒，怎麼還要把我這一雙兒女都收了不成。”

蕭若風微微一笑，緩緩說道：“師傅并未說是否要收百裡姑娘小小姐為徒，隻是說想要見她一面。”

“那估計沒什麼事兒，我女兒你們想都不要想！” 百裡成風一揮手，看來此事不好解決。

蕭若風笑了笑，将雷夢殺拉了回來，“世子，其實師兄所言不無道理。我明白您和世子妃都是高手，鎮西侯府藏着很多足夠上武榜的高手，隻是在乾東城裡學，東君依然是那個萬人之上的小公子，哪怕學有所成，也不過是一柄漂亮的劍罷了，未經生死，仍舊徒手可折。當年世子出遠門去學劍，難道鎮西侯府中沒有高手可教？天啟的确是一個吃人的地方，那裡處處都是虎狼，但也是少年們起翼騰飛的最佳之所。我相信東君，璞玉難藏。”

他頓了頓，語氣柔和，“我也理解二位對于西瑤的擔心，盡管侯爺這些年已經盡量遠離朝堂，可是這鎮西侯府仍舊是許多人眼中的大肥肉，鎮西侯的孫女會被許多人争相哄搶，最終成為政治博弈的犧牲品。而且，我還是皇族中人，侯爺不放心很是正常。”

百裡洛陳沉默着，算是默認了蕭若風的話。

“可是，侯爺想過沒有，若是西瑤一直在這乾東城，哪怕是回到山上，一道聖旨下來，隻要你還是這北離的鎮西侯一日，她就不會棄你們于不顧，你們終究是保不住她。可是學堂不同，學堂之内，皇家管不到，而且李先生不會放任這樣的事情發生在西瑤身上。”

“你……” 百裡成風咬緊牙，這人說的忒有道理，一道旨意下來，哪管他們願不願意，百裡西瑤仍舊會是政治博弈的犧牲品。

百裡成風一時無言，他背過身去，“我明白你說得有道理，但是我不同意，所以一切由父親決斷。”

百裡洛陳沉吟許久，終于對着蕭若風問道：“還能不能再商量一下？”

這時候的百裡洛陳隻是一個愛護孫兒的爺爺，可愛的有些難纏。

蕭若風哭笑不得，“侯爺，您當年在戰場上，一刀一個人頭的時候，可有與他們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