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餘金的笑容凝結在臉上,臉頰逐漸失去色彩。因為他的确聽到了隻有他家族的名諱。
“谯陵門。”
他的聲音低沉,自有一絲懷念徘徊在舌尖,他的表情仇怨微微昂頭望着在空中扇着翅膀叽叽喳喳地叫喚。
張餘金輕擡手,掌中帶風,斬斷了空中飛翔地最肆意的一隻鳥兒。鳥兒發出痛苦地哀鳴被南寒臨穩穩接住。
可鳥兒還是死了。張餘金掌風自帶鋒芒又豈是鹦鹉所能承受的。
“阿臨,揭人老底就不好了。”張餘金嘴角一歪帶着嘲弄,指了指地上鳥兒噴濺出來的鮮血,歪了歪頭。
“這些事情,可不是什麼好事。爛在地裡不好嗎?”
南寒臨并未回應他,而是伸手将鹦鹉通通攬在懷裡。專門訓練的鹦鹉都通人性,于是在南寒臨這個極度安全的地方,操着幹啞的聲音磕磕絆絆地訴說起來。
“谯陵門現更名為歸雲劍派分支谯門,如今由張餘金手下摯友趙嬴玖管轄。”
“甯晟以奇門一百式術法為條件緻使李寥頌重傷不愈,血盡而亡。”
“甯晟以滅門血仇成功離間張餘金李寥頌二人,并各自诏安,張餘金功成,李寥頌失敗,遂,買兇殺人。”
“……”
四周鴉雀無聲,都在傾聽這隻年孫不大卻老态龍鐘的鹦鹉訴說出當年的真相。
鹦鹉說的順序颠三倒四,南寒臨卻清晰地拼湊出了這個有關于一隻白眼狼故事。
自小庇佑的情分,遠遠比不上擁有權利之人的一句話。白的能說成黑的,恩情能說成仇怨。
不過是因為沒有傳授奇門後幾式,便産生了報複心理,産生了殺機。自小教導出來一個畜生,南寒臨上下打量着面容鐵青的張餘金卻笑不出來,也恨不出來。
她的師傅,前半生耗盡心血救治的無辜稚童就是這幅模樣。心狠手辣,不顧念一絲一毫的情分。
她不願再瞧張餘金裝腔作勢的樣子。在鹦鹉閉嘴後捧着它轉身手往前一送,送飛了這隻鹦鹉功臣。
如今雙方雖然并沒有真槍實劍的對上,但也已經到了白熱化的地步。
抛開情感不談,如今她拿捏住了張餘金知道卻不想公布于世的隐秘消息算是勉強占了上風。
可張餘金也不是毫無準備就會前來的性子,所以,南寒臨可以肯定,張餘金馬上就會使出他帶來的回應,亦是回擊。
“我早就知道這些,不過我好奇的是,你是從哪裡得知的這些消息。”張餘金緩過神來,唇瓣一瞬沾染上笑,“可就算知道了這些消息又有什麼用呢。我本就是一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
“所以,你點都不好奇,趙嬴玖去哪裡了嗎?”
仿若将石子投入波瀾不驚的湖水後激發出的水波蕩漾。南寒臨冷眸倒豎,看着趙嬴玖将嘴角溢出鮮血的甯渡乾扔到了南寒臨的面前。
“我承認乾凃紋身與奇門術法的确很強悍,可是一個從未經曆過正宗門派教養學習過的甯渡乾又豈會是我的對手。”趙嬴玖眯起眼睛看着甯渡乾擦拭掉嘴角的鮮血踉踉跄跄地站起身。
“南寒臨,我提醒過你,不要輕敵。你不知道任何人的底細與本領,你現在知道的一切或許都是對方有意讓你查到的。”
張餘金跳出來指導起來,指着甯渡乾狼狽的模樣,還有南寒臨緊繃的模樣,輕輕搖了搖頭,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歎息。
“所以隻有加入恒陽派才是最正确的選擇?”
南寒臨接上下句,眼神是符合張餘金意願的希冀與渴望。可惜這次是張餘金拒絕了南寒臨。
“我要告訴你的是,甯渡乾不是單秋禾的孩子。不需要引血蠱滅掉她的心毒。”張餘金神情難得嚴肅,南寒臨順着對方的視線與趙燃爻對視。
趙燃爻暗暗點頭,在衆人将視線通通放在甯渡乾與驚愕不已的單秋禾時,閃身離去。隻是這幅動靜終究還是被一旁早在暗中盯梢的步溟風發現。
他向張餘金發出請示的眼神。
下一瞬,身形化作一道虛影在午後的日光中追随着趙燃爻離去。縱使在樹蔭之下也是明顯至極的影子,便是兩道影子的堆疊。
南寒臨目送着三道身影的離去。趙燃爻并未回頭,他的速度很快,不過南寒臨還是對着他的背影發自内心露出笑顔。
“聽到這個結果,你似乎很開心。”
張餘金仿佛沒有發現趙燃爻這一番動作一樣。他早就沒有笑容了,眼神冷峻注視着南寒臨,等待對方的回答。
“嗯。”
南寒臨頭一回正式地回應起張餘金。
“我很開心秋禾姑不會被一個母親的名号束縛住。”她莞爾一笑,“秋禾姑,或許比我還要開心。”
在她為了趙燃爻引氣入體後,她就隐隐約約感覺到單秋禾與甯渡乾之間氣場的不對勁,起初隻是不敢判斷。
直到單秋禾的主動承認,她的心揪了起來。按理說,她應該為他的摯友甯渡乾高興,她知道甯渡乾對于親人溫情的渴望。
可是站在單秋禾的角度,她想到了單秋禾愈加滄桑的面龐,想到了單秋禾隐隐約約地生疏與尴尬,這都訴說着這件事情對對方的改變。
或許這隻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日積月累下,在上一次見到單秋禾,在單秋禾承認坦白後,達到頂峰。
不然單秋禾斷然不會在這樣危險的地方仍然要盤膝凝神,她是在防止因為情緒激動而導緻的靈氣紊亂,走火入魔。
單秋禾緩緩地由甯渡乾扶了起來。
她眼角出現了皺紋。
修仙之人輕易不會産生衰老的迹象,除非大喜大悲大怒,除非險些走火入魔,否則都不會更改分毫。
“阿乾。”
她的聲音沙啞,眼神清明,她就這樣望着甯渡乾,眼神描摹着甯渡乾的模樣,倏地笑了。
“我很開心你不是我的孩子。”
甯渡乾眼中的希冀消散,他的睫毛輕顫,并不想相信單秋禾說出的話語,眼角泛紅,并無淚水。
單秋禾扶過他額前的碎發,聲音輕緩,“這樣的結果,可以讓我,讓我們全身心的去完成我們各自想要去做的事情。”
她擁住甯渡乾,對方亦是緊緊環抱着她。
南寒臨知道在她在乾門眼盲養傷期間,二人早已相認,不然定然不會如此熟稔。
她唇角不自覺揚起,雖然她有時候與甯渡乾不對付,可現在瞧對方陷入他日日夜夜期盼的懷抱中更是發自内心的開心。
“阿乾……”
張餘金顯然不相信這樣的結果,他厲聲打斷單秋禾将要說出口的話,推了推站立在一旁不知所思的趙嬴玖,迫使對方回過神來。
趙嬴玖向前一個跨步,從衣袖中掏出一個布兜砸在單秋禾身上,被南寒臨及時抓住。
回以單秋禾二人安心的眼神,南寒臨取出此前趙燃爻幫忙收起來的可以二次利用的符紙貼在布兜上。
旋即南寒臨緩緩打開布兜,在布兜中躺着一個布滿灰塵的玉扳指。看來是最近剛出土的,上面滿是細小的碎屑塵埃,更不用說暗淡無光的表面。
南寒臨擔心有詐,從香囊中掏出銅币想要試一試是否有施于暗處的陣訣術法。卻被單秋禾一個箭步搶奪過去。
看着單秋禾淚水湧出眼眶,再看張餘金與趙嬴玖相視一笑的可恨模樣。南寒臨知曉,這枚玉扳指的源淵了。
這是單秋禾親生孩兒的象征。
混蛋甯王甯晟竟然真的敢讓單秋禾孕育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骨肉,甚至還讓她中了心毒。
單秋禾眼淚滴落在玉扳指上,沖淡絲絲泥土痕迹。可也隻是一瞬,在她感受到趙嬴玖戲谑的眼神時,她抓了抓扳指,猛地扔在地上。
登時,四分五裂。
“不過是加深了對他的恨,你們一丘之貉,又有什麼可笑的。”
說罷,一個眼神都沒給到趙嬴玖。
她拍了拍垂着眸子不發一言隻是盯着自己垂落在腰間玉佩的甯渡乾。
“你不是我的孩子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單秋禾擡起甯渡乾的臉頰,輕笑道,“隻有這樣,我對他的恨會更深。更能支撐我活下去。”
她笑得眉眼彎彎,甯渡乾一時間怔愣住,神情茫然了片刻,眼眸亮亮地重重點了點頭。
南寒臨站在一旁看着,看着甯渡乾亮晶晶的眼眸突然想起了趙燃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