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他一粒一粒夾着米,垂眸安靜回答:“好的。”
【悔意值檢測為:0。】
系統:【……】
……
任務二開始第十天。
【悔意值檢測為:0。】
……
【到底什麼是人心呢?】
淩逍曾經說過,人心是一片黑暗與光明交替的土地,是被周圍環境構造的,卻又是獨立的,隐藏着無數秘密與情感。可是,這太抽象了,冰冷的悔意值數字,什麼也無法告訴它。
系統電子音裡充滿了茫然。它彷徨察覺到,這也許更像是無能為力的恐懼。如果當一個人對自己的罪惡毫不在意的時候,又有什麼能夠讓他後悔呢?
而淩逍所說的——“總有一日,他們終究會感受到生命不可承受的重量”,到底,又是什麼意思呢?
……
在鬧劇般的幾天“悔改行動”後,淩逍再度恢複擺爛狀态。似乎在她口口聲聲的所謂“一個月後的契機”前,她什麼也不打算做,更拒絕了梁勝來這裡的請求。
她做的最多的,隻是去隔壁去看程小梅,檢查她的傷口,陪她吃好吃的飯菜,說一些有的沒的卻又很溫馨的小事。
程小梅現在和淩逍很熟了,她小聲對淩逍道:“阿姨,我爸媽現在在隔壁省找小櫻,我這兩天就打算回去了。”
淩逍:“傷還沒好呢。”
程小梅有點着急——她的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但阿姨似乎并不希望她在繼續尋找下去。
“阿姨,您不是說過,您在尋找真相嗎?梁警官有梁警官的方法,您有您的目的,而我,也有我自己的路。”
“你自己的路?”淩逍隻是笑着摸了摸程小梅的頭頂,“你是要和我告别嗎?”
程小梅思索片刻,認真答,“這不是告别。在找到小櫻之後,我會和她一起來見您的。我會告訴她,我的身邊有一位很好很好的人,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可是她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救了我。”
淩逍不說話了。
很久,淩逍才逐漸正色,忽然莫名其妙地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小梅,如果有人做了傷害你的事,你會恨他嗎?”
程小梅答:“我當然會恨。”
“如果他為此感到深切後悔呢?”
程小梅搖頭:“如果後悔就可以獲得原諒的話,那麼被傷害的人又何其無辜?法律與秩序之所以存在,就是為了讓做錯事的人付出代價,惡有惡報,這才是真正撫慰受害者的方式。我不會選擇原諒,也許會痛恨他一輩子。”
淩逍:“一輩子很長。小梅,還記得之前我對你說過的話嗎?”
“憤怒、痛苦、後悔,都是生活的一部分,這絕不是可以輕飄飄割舍的因果。但我隻是希望有朝一日,你的時間不再靜止,而是一點一滴地向前行進。”
“當生命的重量都停滞在過去的時間裡,會徹底壓垮一個人的。”
程小梅似懂非懂,卻見淩逍湊近,自然而然地懷抱着她的肩膀,就像……
曾經的自己,充滿愛意地抱着小櫻的時候。
“小梅,你的感情,你的人生,你最勇敢美好的愛,一直是屬于自己的。”
淩逍說道。
“如果有一天,你想起我對你做過壞事,請不要原諒我。相反,我希望你原諒自己。”
程小梅心有不安,茫然問道:“阿姨,我……我分得清你是誰。你怎麼可能會對我做壞事呢?”
“唔,比如說,不告而别之類的壞事?”
淩逍哈哈一笑,并不解釋。
“小梅,生離死别從不是再見,隻是其中一個人,去了另外一個地方。你在向前走,同時另一個人,也有自己的新的路要走。
“但是你們之間的愛,并不會消散。”
她隻是輕輕貼近程小梅的額頭。
閉眼。
“程小梅,願你有朝一日,聽到鈴铛于風中響起。”
……
任務二開啟第十五天。時限已過一半。
淩逍送程小梅去車站後,慢慢往回走着。恰好碰到放學時分,二中學生們的歡笑聲在石頭路上回響。炊煙袅袅,少年的希望與快樂像自由的鳥,聯通這片破敗貧窮的土壤也生機勃勃。
久違的好天氣下,連風都是暖的。
直到她回到了盡頭的小院。
門是虛掩的。淩逍正要推,卻聽見裡面傳出異響。
她頓了頓,才大步她進門。
李耀成正在院子裡面澆樹,而淩逍買的搖椅上面卻多了一個人,腳邊更是摔碎的髒亂啤酒瓶,隐隐發出酒臭味。
搖椅上的男人在打鼾,面色通紅地大口灌着酒。見淩逍回來,大罵:“臭女人,去哪兒野了,怎麼還不去做飯!”
正是李英。
淩逍抱胸不語,卻不看向這個自己名義的丈夫,而是扭頭看向李耀成。
李耀成慢慢放下手中的花壺,他踩過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子,走到淩逍面前。
清瘦的少年彬彬有禮,聲音柔和,但眸中,是淺淺的試探,以及——
啊,淩逍知道那是什麼。
他或許曾經受到某種傷害,但現在,卻知道如何利用這種傷害,去鏟除威脅到自己的不确定,去獲得自己想要的答案,得到想要的結果。
而李英,就是王燕紅的噩夢。
李耀成笑道:“今天偶然看到爸爸,就勸他和我一起回家了。”
“媽,隻要你再忍耐一下,我們又是充滿愛的一家人,不是嗎?”
【悔意值檢測為:0。】
淩逍盯着李耀成,直到李英的啤酒瓶子隔了老遠甩過來,一閃躲過擦着眼睛劃過的玻璃,她才冷笑一聲。
然後撸起袖子,大步上前。
“好兒子,我真是謝謝你,真的。但你要知道,人渣之所以是人渣,隻是因為他想當個人渣而已。”
啪——啪——
左右開弓,搖椅被踹到地上。
淩逍居高臨下地俯視着恐懼捂臉的李英。
“差點忘了,還他媽有這個人渣要順便解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