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襯衫被伺候點了一隻煙,不耐煩地抽起來。
“刀哥您放心,”精神小夥1号笑嘻嘻搶着回答:“老魚對講機說了,五分鐘之内,馬上就來。聽說這批都是好貨,還有正經大學生!”
“還得是刀哥您出面,見了面震懾住他們,肯定就老實不敢跑了!嘿嘿,不像某些人,看不好自己的貨,亂跑!”
喲呵,典型的指桑罵槐。
系統沒忍住,冒出頭替淩逍對罵兩句——單方面的對罵。不過它注意到一個奇怪的點:【都什麼年代了,還用對講機?這個世界不是現代背景嗎?】
淩逍彈了彈系統癱瘓狀态的數據流:【噢,小智障,你猜猜這群人為什麼不用自己的手機?是因為不喜歡嗎?】
反正淩逍在翻自己工位抽屜的時候,沒看到任何可以和外界聯系的工具。就連電腦,布署也隻是内部專用網絡,隻允許使用特定軟件,一舉一動都在技術部某些負責人的監視之下。
系統:【豈不是和我現在裸機狀态一樣……天呐,親身代入我都能開始理解人類感受了,這群非法禁锢人身自由的垃圾!】
精神小夥1号剛邀完功,又夾槍帶棒地損了淩逍幾句。不過好在孫行路作為一線狗推組的重要業績提供者,因為“好用”“拼命”這兩個屬性,已經勉強獲得了花襯衫的初步認可。
否則就算淩逍反應再快、提出走賬的業績再多、再怎麼拿“老闆”說事,他也不可能将十二妹逃跑的事就此了之。更何況,他也沒有取消孫行路新人培訓的任務,顯然從沒有懷疑到她想要逃跑。
這其實更像是主人對惡犬施舍的微不足道的信任,這樣惡犬才能更好地去拼命咬人。
但是對于淩逍來說,這一點點的信任……其實就已經足夠了。
大熱的天,辦公樓和園區也根本沒有空調這種東西,很容易影響心情。花襯衫叼着煙煩躁擺擺手,示意手下的人不要多嘴了。
正在這時,極遠處傳來一絲慢悠悠的“咔嚓”響聲,像是金屬制大門悠悠打開的聲音。緊接着,車輪碾壓馬路的轟隆聲開始逐漸逼近。
幾個人都毫無反應,唯獨淩逍聽見了。
她耐心地等待着,脈搏跳動着,精準計算着時間。
可是淩逍的神情,随着安靜空氣中隐隐靠近的發動機聲音,反而愈發凝重。
至少兩分鐘,車子竟然還沒有跑到這裡。
淩逍擡頭,放眼望去。這裡緯度很低,四月的天已經炎熱到了極緻。在炙熱暴曬的陽光下,放眼所及之處皆是灰撲撲的樓,破破爛爛,年久失修。每一棟樓與每一棟樓之間都隔着極其寬闊的距離,陽光炙烤着塵土飛揚的地面。明明是亞熱帶地區,這裡的樹木密林卻全部被砍掉——應該是為了防止視線的阻隔。
時不時有扛着木倉的迷彩服經過。隊列不算整齊,但氣勢逼人,明顯見過血。這大概就是坎丁有名的“私兵”。但凡被他們發現異常,隻要捉住,就會迎來慘無人道的懲罰。
再向遠,就什麼也看不到了。
從車子進來的時間推算……這片園區,比想象中的還要大一些。
又過了一分鐘,一輛二手中小型面包車濺起飛沙,停在了面前。精神小夥1号和精神小夥2号對視一眼,笑嘻嘻地跑過去迎接。
“老魚,我們來接新貨了!刀哥今天親自出馬!”
他們歡呼起來,飛奔到車前。從後面看去,屁股兜鼓鼓的一側,随着他們的動作露出明顯形狀——正是電擊棒。
看到電擊棒,淩逍感覺空白的記憶有什麼一閃而過,被殘存的身體記憶忍不住顫抖起來。
花襯衫不耐煩地揮手,指虎泛着光,他示意淩逍一起去接人。
車門打開。四五十歲的司機跳下車,緊接着四五個拿棍子的青壯年輕人也跳下車,一邊喊着“都給我滾下車”,一邊強行往下拉人,就像卸貨一樣簡單粗暴。
然後眼前的一幕,簡直令人震驚。
中小型面包車裡面被“卸”了足足二三十号人,跟變魔術似的,從異空間魚貫而出,有男有女,基本都很年輕,好在至少沒有孩子。他們統統帶着黑色眼罩,有些人身上有嶄新的青紫傷痕,大大小小不一而足。
幾個拿棍子的青壯打手上去摘了眼罩,維持秩序,兩名精神小夥在一旁大喊大叫。
“老實點!”
“既然到了坎丁,就老老實實的!”
“不老實,就送你們也去嘗嘗雷公、定海的滋味!”
從黑暗中一下子迎接光明的滋味不好受。剛下車的人紛紛捂住雙眼,等視線逐漸恢複後,親眼看到眼前破破爛爛的大樓、兇神惡煞的打手,還有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俯視的花襯衫時,有幾個膽子小的開始大哭起來。
“放我們回家……我隻是聽說這裡有好工作……”
“我媽媽還在等我啊!我是被朋友騙過來的!”
“為什麼帶我來坎丁!我找了向導,要去的明明是水簾鎮……啊,是向導賣了我!”
打手們毫不留情地抄家夥上去“組織秩序”。其中有幾個年輕男生,趁着這混亂功夫,“不明顯”地互相對視一眼,撒腿就往外跑。
他們腿腳的确很快,試圖以這樣最簡單粗暴的方式逃離坎丁。但是很可惜,僅僅幾秒之後,他們就被經驗豐富的打手和兩名精神小夥攔住。
靴子的厚重聲音也随之傳來,十幾秒後就立刻有巡邏的迷彩服跑過來,和花襯衫用當地語言略略溝通了兩句,便面無表情地扛着木倉指向他們的頭。
在暴力機器的威脅下,所有人都不敢說話了。
直到這時候,花襯衫才趾高氣揚地邁下台階。
唱完了紅臉,自然就輪到白臉上場。他扯出一抹笑,随意走到一個被踩在腳下的年輕男人,蹲下來,勸道:“咱們這裡,其實和外面正規公司差不多,反而待遇更好呢。”
“做好了,可以賺大錢,風風光光衣錦還鄉!先試試嘛,如果真不習慣的話,肯定送你們安全回家!”
年輕男人先是被甜言蜜語惹得半信半疑,旋即反應過來,拼命向後退:“求求你了,放我走吧!”
花襯衫不悅地隔着墨鏡盯着他。
随後一秒暴躁,掰了掰指虎。呼嘯的風聲落在對方的腳腕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響。
鴉雀無聲。
“帶走,關禁閉,老實老實。”花襯衫對精神小夥2号擺擺手,立刻就有人上去拖着斷腿的年輕男生離開,方向卻不是這棟樓,而是另外一棟門口有人看守的樓。
淩逍在一旁注視着這一切。
她很平靜,什麼表情也沒有,沒有任何異樣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但是手背上凸起的血管,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迅速跳動。
不過與此同時,淩逍注意到一個人。
一個約莫25歲的姑娘。她的臉上有大片毀容的疤痕,和十二妹一樣,很像是被燒傷的痕迹。但這個不是淩逍注意到她的理由。
她站立的姿态,即使故意僞裝,依舊隐藏不了下意識筆直堅挺的脊背。她的虎口有訓練的痕迹,腰腹部和腿部的肌肉極為發達,看向其他人的目光,是那麼的堅毅。
更重要的是,一直到現在,她是這群人裡面,唯一一個沒有哭出聲的人。
淩逍:【系統。我們的任務一,看來難度要減小了。】
系統:【嗯?為什麼呀?】
淩逍注視着這個女人,思索片刻。
然後慢慢回答道。
【因為,水簾鎮的警方,似乎并沒有徹底放棄這片土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