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後。
南城。
季渺渺從一個硬床闆上醒來,腦袋昏昏沉沉,胃裡翻江倒海,忍住強烈的惡心感,她支撐着自己起身。
環顧一周,卻是一個陌生的宅院。
一間算不上很大的木屋,隻有她一個人躺在床上,鼻尖傳來一股濃濃的草藥味,和她嘴裡苦澀的味道很像。
哦,原來是自己嘴裡的藥味。
她仔細洞察,屋子中央的小幾一副樸素的茶具,茶杯裡的茶看着像碧螺春,遠處靠牆的木架子上是各種瓷瓦瓶罐和紙包,屋子角落還有幾個背簍和兩把傘。
木門和木窗都開着,往外看,庭院内的竹匾上晾着半夏、當歸、茯苓、人參等常見的藥材……
季渺渺忽感一陣頭痛,模糊的記憶湧上心頭。
在水牢那日,她服下了師妹之前塞給她的“流光花”,然後突破成功,和宮懷瑾一刀兩斷後,又用傘傳送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之後。
剛落地,就因為“流光花”的毒性,陷入了昏迷,而昏倒前,她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是誰……是誰救了自己?
“醒了?”
一道陌生的男聲傳來,聲音偏低沉冷硬。
擡眼望去,門口處站着一人,他一身長袍,烏黑的長發一半束起,由木簪固定,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肩寬腿長,站得很端正。
下一秒,季渺渺看清他的臉。男子面部線條硬朗,薄唇微抿,面上沒什麼表情,一雙丹鳳眼帶着冷峻,卻不帶壓迫感。
面對這個陌生的男人,季渺渺剛想問話,卻止不住咳嗽了幾聲。
“咳咳。”她聲音有些啞,“你……是誰?”
“司衡。”男子不假思索道。
司衡……?這個名字她好像聽過——孚還峰藥宗的大弟子。據說僅元嬰修為,醫術卻十分高明,治過長老治不了的病,但下山後就很少回宗了。
按照輩分,季渺渺或許還要叫他一句師兄。
她本想着會不會隻是同名,但此人的确是元嬰期的修士。
思索間,司衡已經走到季渺渺身前,示意她伸出手。
随後他握上季渺渺的手腕,替她把脈,他的指腹粗糙溫熱,季渺渺下意識躲了一下。
“為什麼救我?”她忽然問。
她與司衡可以說是毫無交集,也從未見過,難不成他認識自己?
司衡言簡意赅:“你欠我錢。”
聞言,季渺渺立刻咳嗽起來,一臉迷茫:“什麼?”
她什麼時候欠人錢了,而且,這人看着比她還窮好吧。
司衡目光淡淡掃了她一眼,一言半語,轉身出去了。
季渺渺:“?”
……怪哉。
但不久後,司衡又重新進屋,這次手裡端着一碗藥,湯汁濃稠得發黑,看一眼就讓人舌根發苦。
季渺渺卻伸手接過,皺着眉頭,深吸了一口氣,想着長痛不如短痛,飛快地喝下去了,卻發現沒有自己想象中的苦。
此時,司衡終于開口。
“方才問我的問題。”
“首先,非我救你,是城主給錢我,使我為之。”
“其次,我認出你,是因幾年前你曾向我借取三百文,并說你叫柳春,入宗後還。”
季渺渺聽他反常地說這麼多話,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片刻後,她想起來确實有這麼一件事。
她記得阿娘飛升後,當時自己無處可去,又正逢孚還峰納新大比,恰好她有點實力,便去湊熱鬧了。
但她沒想到參加比試需要三百文,她沒帶錢,身上也沒有值錢的東西,這時司衡出現了。
季渺渺以為他也要參加比試,于是找他借錢并放出狠話,說入宗之後自己罩着他。
現在想來,當時的司衡,應當隻是恰好回峰……
季渺渺尴尬地對着司衡笑了笑,然後轉移話題道:“城主救了我?我現在在哪?”
“南城。”
司衡沒有追究季渺渺裝聾作啞這件事。
繼續道:“你中毒很深且元神受損,昏了月餘,我本以為你會昏更久,但你提前醒來。是好事,隻是體内仍有毒素殘留,具體症狀有待考察。”
意思是她暫時還得繼續留在這,季渺渺略微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我現在有點困,你出去吧不用管我,錢我會還給你的……債主。”
司衡沒說什麼,端着空碗出去了,舉手投足間透露着沉穩端正。
季渺渺收回目光,其實她感覺自己精神已好很多,隻不過是想讓司衡出去罷了。
她檢查了身上的東西,什麼都在,隻是身上的衣服變成了柔軟的绫羅,看上去并不便宜,看來是司衡幫她換過了。
但他真的是因為錢救自己的嗎?季渺渺想,那他人還挺好的。等她發财了一定要好好酬謝他。
隻不過現在,她有些惆怅地望着這陌生的環境。
南城,是離她家不遠的一座城。
她被傳送到這裡,說明,她還是下意識地往家的方向去……
*
藥效上來了,季渺渺本來不打算睡也真的睡着了,大概一個時辰後,她醒過來,感覺自己恢複了六七成力量,并且對化神期産生了實感。
正常來說,百歲前能步入元嬰已是天才,而不過二十的季渺渺已是化神期,沒有幾個人能做到如此。
雖然有靠外物突破的氣運,但更多的是她自己的努力。
在力量沒有完全恢複的情況下,她也能感應到,這座城中,有着很濃的魔氣。
……
俄頃,季渺渺讓司衡帶自己出去找城主道謝,順便探查一下這濃濃的魔氣到底是什麼情況。
司衡颔首答應,并沉默地扔了一套衣服讓她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