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危手臂上鮮血淋漓,甚至能隐隐看到血肉下的森森白骨。
包紮在手臂上的紗布不見蹤影,鮮血順着手臂線條落入指縫間,滴落在地毯上,暈開一片暗紅色血迹。
低頭向下看,地毯上扔着一團淩亂的染血繃帶,金瘡藥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卻連木塞都好好地待在原位,沒有被打開使用的痕迹。
似乎是沒想到祝聞祈會在這個時候回來,婁危手裡還攥着一把短刀,半個身子已經探出窗外,此刻回頭垂眸凝視祝聞祈,半晌無言。
祝聞祈大腦一片空白。想跑,又不知道該朝着哪個方向跑。
如果他有罪,那麼爬泰山就已經算懲罰,為什麼還要讓他在穿過來的第一天就和滿身是血撲朔迷離看起來就有很多故事感覺多看一眼就會爆炸的主角對上?
眼看着婁危頭頂上的灰色數字開始緩緩上漲,手中的刀刃也反射出雪亮的光,祝聞祈咽了咽口水,用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僵硬聲線道:“……外面涼,先下來。”
婁危沒說話,也沒行動,隻是靜靜地看着他,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緒。
窒息般的安靜不斷延伸,詭異又劍拔弩張的氛圍随着安靜逐漸發酵,祝聞祈一動不敢動,窒息感緩緩纏繞住他,連手指關節也開始變得僵硬。
過了半晌,婁危緊攥着短刀的手松了些,頭頂的灰色數字也停止漲幅。祝聞祈不動聲色的長出一口氣,在婁危看不見的地方擦去了掌心的汗。
片刻後,婁危收回跨出木窗的腿,手撐着木框從窗沿落到地毯上,全程面不改色,隻是将手中的短刃收回袖中。
“讓師尊擔憂了。”語氣淡淡,連眉頭都沒皺,坦然到祝聞祈歎為觀止。
手臂還在不斷地向外滲血,一滴滴落在地毯上,婁危楞像是感受不到痛一樣,筆直站在原地,
祝聞祈搖搖頭,有些欲言又止:“你的胳膊……”
婁危拉下破成布條的袖子掩蓋住手臂:“無妨。隻是徒兒身體羸弱,需要靜養,實在不便在這裡麻煩師尊。”
“夜已深,不便叨擾師尊,徒兒告退。”說着,朝着祝聞祈行了個禮,轉身便要離開。
還在流血啊!
骨縫都漏出來了啊!
真的不會死嗎!
祝聞祈内心瘋狂尖叫,大腦瘋狂旋轉,總覺得今天如果把婁危放走他以後的生存幾率将會更加渺茫,看着婁危削瘦背影漸行漸遠,下意識喊住他:“婁危!”
砰!
站在殿外伺機而動的小厮一肘子推開殿門,呼嘯寒風席卷而入,卻阻擋不住小厮眼中的熊熊烈火:“仙尊别怕!讓我來保護你!”
祝聞祈:“……”
兩人齊齊看向小厮,小厮邁出去的腳向前也不是,退後也不是,隻是張大了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想象中刀光劍影劍拔弩張的氛圍呢!?說好的仙尊被挾持要他天神下凡來救場呢!怎麼看起來像是仙尊把婁危給捅成這樣的!
趁着小厮還沒緩過神來,祝聞祈率先破冰,對着婁危抓緊時間胡說八道:“是這樣的,為師看你身體羸弱不便修行……”
話說到一半,婁危頭頂的灰色數字往上跳了一格。
祝聞祈緊急調轉話頭:“正好咱們學堂最近有上滿八十天送八百天的活動,你要不要去參加?”
婁危:?
一旁的小厮:?
他在靈玄派做了這麼多年的仙尊侍仆,怎麼從來沒聽說過這種活動?
祝聞祈兩眼一閉就是編:“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錯過這次活動下次返場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了,萬一絕版了哭都沒地方哭去。”
“到時候人家拿着紀念玉佩打卡自己在學堂學習的第八百八十天,你可不要說是師尊不讓你去。”
婁危:“……”
見婁危毫無反應,祝聞祈并未死心:“去學堂學習很好玩的,不僅能拿到限定玉佩,還能強身健體學習法術,最後結課還附贈靈石丹藥秘籍大禮包,左右都不虧。”
不知道是哪句話觸動了婁危,他扭頭看向祝聞祈:“師尊想讓我去學堂?”
祝聞祈停下叭叭,點點頭。
婁危隻是看向他,沒有第一時間答應。
“學堂的長老人也很好,我平日裡不在門派,你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他……”他幾乎将這輩子的瞎話都說完了,假裝看不到餘光中嘴巴張得越來越大的小厮,說到後面嗓子都幹得冒煙,這才停了下來。
内室再次恢複寂靜,木窗沒關上,冷得祝聞祈打了個哆嗦。
管他呢,不答應就算了,他還有的是方法……
“好。”
?
怎麼不按套路出牌?
祝聞祈看向婁危,對方一臉從容,仿佛剛才那一長串的勸說過程隻是自己臨終前的最終幻想。
既然如此,婁危趁熱打鐵:“那你先坐下來,為師給你上藥。”
婁危:“?”
不等婁危拒絕,祝聞祈搶先開口:“再不處理傷口遲早會感染,到時候治療比現在還麻煩。”
他繼續循循善誘道:“我還會害你不成?”
聽聞此言,婁危挑了下眉,倒将祝聞祈看得有些心虛。
按原主的陰晴不定的行事風格來說,說不定真有可能給婁危藥裡下毒。
此路不通,祝聞祈幹脆換了條思路:“就算要害你,我也不可能讓你在走出我寝居的第二天就暴斃身亡。”
那和自爆有什麼區别?
原主雖然瘋癫,倒也不會上趕着讓别人傳出自己會謀殺親傳弟子的流言。
半晌,婁危總算點頭,垂眸神色恭敬:“麻煩師尊了。”
祝聞祈松了口氣,拉着婁危到桌前坐下,打開金瘡藥,對準傷口細細塗抹起來。
血還在不斷向外滲,祝聞祈不自覺蹙眉,叫一旁的小厮把紗布拿來,擦拭到不再滲血後,才繼續塗抹金瘡藥。
屋内的木窗一直沒關,連帶着祝聞祈的指尖也泛涼。
指尖輕輕帶過傷口時,冰涼觸感總是分外明顯。
傷口極長,極深,隻能慢慢地,一點點上藥,極其考驗人的耐心。
祝聞祈卻沒顯露出一點兒不耐煩的意思,隻是仔細上藥,連邊邊角角都未曾放過。
時間長了,站在旁邊的小厮忍不住開始打哈欠。祝聞祈無知無覺,隻是全身心專注于面前面目可憎的傷口。桌上的茶從冒着熱氣到杯壁冰冷,祝聞祈一口也沒動。
婁危擡眼,看向面前神情專注的祝聞祈。
因是晚上,祝聞祈頭發并未完全束起,半披半紮的散在身後,有幾縷落至肩前,雪松冷香消融在空氣裡,不自覺讓人放松下來。
不知為何,祝聞祈今日并未像從前一般帶着似笑非笑的嘲諷神情。此刻垂着眼,鴉羽般睫毛在他臉上投下淡淡陰影,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