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确定,他們提到了婁危?”祝聞祈神色凝重,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面前的小女孩。
“婁危是誰?”阿清想了想,隻是道,“ 他們說最近鎮裡來的那兩個人必須要滅口,要重點關注那個黑衣服的人。”
“還說,黑衣服的大哥哥是沖着,沖着……”阿清歪着頭回想了一會兒,“那個一直不和我說話的人來的。”
祝聞祈心神巨震,當下也顧不得其他,匆匆對着阿清的爹娘交代道:“你們這兩日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切記不要讓阿清露面,明白了嗎?”
對面兩人明顯還沒搞清楚狀況,茫然地點點頭,将懷中的阿清圈得更緊。
若是真像阿清說的那樣,他不該将婁危獨自一人留在那裡。
他們是否得知婁危背後符咒的含義?又想拿來做什麼?
生平第一次,祝聞祈恨自己跑得不夠快。
風如刀割般經過臉龐,眼睛被刺激出生理性的淚水,祝聞祈卻始終不敢放慢半分腳步。
快點,再快點。
心底的不安被無限放大,連心跳聲都遮蓋過去。
從荒野,到郊外,再到城外,祝聞祈腳步匆匆,街道兩旁的路人投來詫異的目光,他渾然不覺,隻剩下一個念頭。
快點,再快點,趕在一切尚未發生前。
等祝聞祈“嘭”地一聲推開包廂的木門時,婁危和縣令的目光全然聚集在他身上。
他垂眸,目光落在婁危身上。
婁危手中還拿着筷子,随着他的到來停下了動作,眼底閃過一絲困惑,而後将這絲疑惑重新壓了回去,神色恢複平常。
心跳如鼓,口腔還彌漫着絲絲縷縷的鐵鏽味,胸膛還在劇烈起伏。
祝聞祈扶着木門,朝着兩人露出笑意,鴉羽般眼睫在臉上投下淡淡陰影。
“有點事耽擱了,還請縣令不要介意。”
原主的臉一向具有極強的迷惑性。隻要用那雙帶着幽藍色調的眼睛看向人時,就能讓人相信他所言一定為真。
縣令“嗐”了一聲,招呼着祝聞祈坐下:“這說的是什麼話!你我八百年前都是一家人,還講究這個?”
祝聞祈笑了笑,照例坐在了婁危旁邊。
缺氧而帶來的窒息感還彌漫在胸腔,祝聞祈将癢意盡數壓了下去,和縣令談笑風生,灌了一杯又一杯酒。
婁危注視着祝聞祈的側臉,有片刻失神。
每天早上賴床不起,私底下痛罵縣令是傻x的祝聞祈此刻神色如常,遊刃有餘地将縣令的試探一一擋了回去,勾起的嘴角保持着固定不變的弧度,眼底卻帶着冷意。
“……此次前來,實在是給劉兄帶來了不少麻煩,若是之後有什麼用得上的,盡管使喚我和我徒弟便是!”
不知何時,祝聞祈已經相當絲滑地轉換了稱呼,和劉縣令稱兄道弟起來,說着,仰頭又幹了一杯酒。
劉縣令被哄得滿面紅光,摸着自己的大胡子哈哈大笑起來:“還是道長上道!來,再幹一杯!”
推杯換盞間,祝聞祈重複着灌酒的動作,一部分趁着劉縣令不注意把酒杯中的酒倒掉,一部分實在逃不過的,隻能仰頭喝下。
縣令已經醉醺醺的,祝聞祈眼角也泛起一抹紅,像是被打翻的紅墨水,在眼尾處長長地拖曳出一筆。
婁危眉頭緊蹙,不明白祝聞祈為何要把自己灌得這麼醉,剛準備開口,祝聞祈左右晃了晃,而後一頭栽倒進婁危懷中。
濃重的酒氣撲面而來,祝聞祈長發散開,整個人軟軟倒在婁危懷中,眼中水霧彌漫,一副已經神志不清的樣子。
幾乎是下意識,婁危整個人緊繃起來,手不知不覺摸上腰間的匕首。
還沒等他有下一步動作,就有什麼覆上了他的手。
微涼,柔軟,而後堅定有力地将他的手握緊,不讓他抽出匕首。
婁危瞳孔微微放大,再低頭看向祝聞祈時,哪還有什麼水霧彌漫,隻餘下針紮似的淩冽。
祝聞祈嘟嘟囔囔的說着什麼,另一隻手攬上婁危的脖頸,借機将兩個人的距離拉近,整個人湊在婁危耳邊。
“我不管你用什麼方式,”祝聞祈低聲而迅速地說道,“趁現在,逃出去,逃得越遠越好。”
還不等婁危反駁,祝聞祈又将手中攥了許久的百花令牌塞給婁危:“快!”
聲音急促,略微破了音,引得縣令的目光朝這邊看來。
祝聞祈朝着縣令笑了笑,離開了婁危懷中:“劉兄可盡興了?若是沒有,劉某就陪您再喝兩杯。”
懷中驟然變得空落落,婁危垂眸愣怔片刻,站起身來:“出去透透氣。”
從剛剛祝聞祈不在時婁危就一直保持着沉默寡言的狀态,如今也維持着一貫的人設。縣令喝得睜眼不知道白天黑夜,樂呵呵道:“好,好,好。”
祝聞祈置若罔聞,連頭都沒有轉過來,一頭如墨般綢緞長發如瀑而下,将婁危的視線遮蓋了個嚴嚴實實。
婁危收回目光,轉身出了門。
走出包間時,婁危總覺得有什麼東西被他遺忘了。
為什麼祝聞祈什麼都沒交代,隻是讓他逃?
逃到哪裡?之後要做什麼?
為什麼什麼都不肯說,還把百花樓的令牌塞給了他?
婁危眉頭緊鎖,目光落在樓下招呼客人的老闆娘身上。
——
一直到了天黑,婁危都沒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