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子當然不知道十朱的想法;就算是知道,十朱不會對她擺臉色,她也大可以裝作不知道。凜子有别的事要忙,一連幾天,凜子纏着結子,問她愛上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鑒于屋外有兩個男人随時可能偷聽她們的談話——雖然這是凜子的主觀臆斷——凜子央求結子用中文跟她聊天。
“那麼,”結子滿足凜子的要求,看着趴在床上的凜子,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頭發,“我們的凜子愛上誰了呢?”
凜子害羞,用被單蒙住臉。
哪裡談得上愛呢?隻是有好感吧。盡管一想到他的模樣就發傻笑;不自覺地念他的名字,還寫在課本上;希望幫他的栗子車招攬生意,又怕他被太多人發現關注;斟酌推敲要對他講的每一件事,每一句話;在見到他之前會仔細補好唇釉……但隻是有好感吧,因為愛是多麼隆重啊,彩禮錢、白扇、白麻線、壽留米、柳樽、鲣魚幹、海帶。并不是說,婚姻成就了愛,事實上愛在婚姻誕生後轉變為一種經營、一種生意。愛完成在神前的那一瞬,然後就像經濟泡沫,在達到最高峰後瘋狂崩盤,一塌糊塗。
“……他很好,就是膽子有點小,不過我可以幫他出頭,我很厲害的……”
結子笑了,但沒戳穿凜子的狐假虎威,“已經在想結婚的事了,還說不是愛嗎?”
“我隻是想穿漂亮的和服。”凜子嘴硬不肯承認。
“你想要多少漂亮的和服,十朱都會給你買的。”
“那怎麼能一樣呢?”凜子感歎,“好想快點長大呀。”
“長大做什麼呢?”結子問,“長大了,十朱先生不見得像現在這樣依順你。”
“哥哥已經對我好了十六年,接下來的十六年也會同樣;至于十六年之後,他會再對我好三十二年。”凜子說,“但是,再過十六年之後,我大概就能明白什麼是愛,也能理解為什麼要結婚了。”
“像姐姐你一樣。”凜子補充道,“哥哥是不打算結婚的,他身邊也沒有女人,我覺得他不明白也不理解。”
凜子看十朱看得透徹——屋外的他按耐不住要去聽兩個女人間的對話。
江口一把拉住十朱,“這個時候又不害怕凜子對你大小聲了嗎?”
十朱知道江口在揶揄他。十朱沒什麼畏怯的事,在任何處境下都有條不紊,江口唯一一次見到十朱手足無措,是因為凜子對他大發脾氣。
“……我說過了,打掃房間的時候不要動我的東西,它們都在最合适的位置,你一動,全都亂了,我找不到,今天還要用……”
凜子氣鼓鼓地跑下樓,看見江口站在門關,火氣矮了一半,“江口先生,我不知道你在……”
“沒事,”江口藏不住笑意,他不打算救十朱于窘迫,“我去車上等十朱,你們慢慢解決。”
當時與此刻,十朱進退兩難。
江口讓十朱坐下,“女孩子就是這樣,有點小秘密很正常,看的越緊,逆反的越厲害。”
“她還有不逆反的時候嗎?”十朱說,“你覺得她乖,是因為她在你們面前還會裝裝樣子。”
“我會告訴凜子的,你在背後說她的壞話。”
“饒了我吧,她要是回家鬧我,我就把她送來給你做妹妹。”
“我沒意見的,怕你會反悔。”江口說,“既然是我的妹妹了,那件事不需要我幫忙嗎?”
江口說的是找人那件事。
“不用。”十朱拒絕了,“我能搞定。”
“雖說我娶了一個中國女人,但是日本男人娶中國女人和日本女人嫁給中國男人有很大的不同。”江口提醒十朱,“考慮清楚點,需要我幫忙随時開口。”
“我有分寸,”十朱說,“有些事,我不會讓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