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蓮生也聽見了“噗通”的聲響,離門不遠。
他上前規規矩矩敲了三下門。
遲遲沒有人應。
再敲。
院内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硯蓮生心跳漏了半拍,“李姑娘,裡面恐怕出了問題。”
李聽眠這時已經自顧自将手伸向門,正打算推了。
她比硯蓮生更早發現不對。
江洗也摸着動靜從槐仙廟裡跟過來,問道,剛要問怎麼回事,三具無比的齊整的“屍體”便映入眼簾。
方才還在夢裡的一家人正倒在院門遠處,皆是一副弓背佝偻,曲指成爪怪異模樣。
“這……”
江洗小心翼翼邁過門檻,蹲下來去探他們的鼻息。
還有氣,是活的。
“怎麼回事?”
槐妖告訴他們,被驚醒的人會有異狀,身,是因為整座槐蔭城皆受妖力影響,被拉入了她的夢中。
等到白日,她結束修煉,一切自然恢複正常。
可眼下不符合她說的任何一種。
這家人既沒有失魂導緻的異狀,也沒有真正醒來。
“如前輩所見。”
硯蓮生眉頭緊皺,手腕不停翻騰,對這戶人家掐了一個又一個訣。
所有能想到的,可能起效的術法他都試了一遍。
沒有用。
“……小硯,不用試了。”江洗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示意他停下。
“他們還在夢裡。”
鑄劍師聲音沉沉。
硯蓮生一愣,發現果真如此。
夢中那出尚公主的鬧劇仍在繼續。
槐妖騙了他們。
“李姑娘,前輩,我且入夢一觀,很快回來。”
話音未落,他便軟倒下去,歪歪斜斜栽向一邊。
李聽眠眼疾手快接住了人,沒有再動。
四周頓時靜得有點可怕。
江洗甚至不太能聽見一旁少女的呼吸。
明明他們差不多算站在一起,李聽眠就在他右側往後,不刻意去看,江洗甚至會産生院子裡其實隻有自己和硯蓮生的錯覺。
“小祖宗,你師父真不是姬松月啊?”
江洗一邊觀夢,一邊開始沒話找話。
不說點什麼,他總感心慌慌的。
“不是。”李聽眠搖頭。
“那是誰啊?”江洗繼續問。
他一連報了好幾個名字。
李聽眠猜,這些應該都是北溟劍派長老的名字。
硯蓮生說過,師父可能是北溟的某位長老。
少女沉默了一下,依舊搖頭,“不知道。”
師父是誰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是師父。
“那……”江洗欲言又止,如鲠在喉。
“小硯應該快把這家人從夢裡帶出來了。”他嘗試轉換話題,“他弄了個得道高人的身份。”
“嗯。”
李聽眠很短地應了一聲。
她站在這裡,就是在等硯蓮生出來。
“……”江洗心裡憋得更慌了,他感覺這根本不是聊天。
之前也不見這個小祖宗話少到這種地步啊。
“好吧,那你叫李什麼啊小祖宗。”鑄劍師深深吸了口氣,“我好像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隻記得李聽眠姓李,畢竟硯蓮生一直李姑娘,李姑娘地喊。
“李聽眠。”
“江南好,畫船聽雨眠?”
江洗下意識。
“這詞是妙,小祖宗,你爹娘眼光真不錯。”
“春水碧于天,畫船聽雨眠。”李聽眠更正道,“是師父起的。”
她不知道詞妙不妙。
師父說,想起來給她起這樣一個名字,是因為她剛好有隻眼睛是綠色。
“沒弄錯就行。”鑄劍師打着哈哈,突然覺得她也沒有想象中那麼難溝通,“這不是名字那句說對了嘛。”
然而,這句話之後,他再也沒有等到李聽眠的下文。
江洗隻能重新觀夢,盼着硯蓮生早點把人帶出來。
還是小硯好。
小硯在,起碼不會冷場。
小祖宗明顯也更聽他的話。
江洗更好奇這兩個人到底怎麼認識的了,好奇到抓心撓肺,壓根沒心思再看夢裡後來發生了什麼。
他就這麼盼星星盼月亮,一直盼到硯蓮生睜眼。
硯蓮生入夢近一個時辰,醒來時面色慘白,衣衫被冷汗浸透,整個人搖搖欲墜。
他用盡了辦法,也沒能成功将這戶人家的魂魄從夢中帶回。
夢足夠真。
一家三口對他的态度從懷疑到深信不疑再到懷疑,這次失敗的入夢反而讓他們更加堅信夢境就是現實,夢中的一切都真實發生過。
“李姑娘,我已經可以站住了。”
他穩住身體,先向李聽眠道謝,然後對江洗搖了下頭。
“我去再試試。”江洗說着便要入夢。
硯蓮生及時攔住了他,“江前輩,這家人夢裡有蹊跷。”
每每他聯系身魂,意圖破開夢境,将人帶回現實時,都會遭到另一股更大的力量阻止。
硯蓮生懷疑,這力量,便是槐妖的大夢。
要醒小夢,必須先破大夢。
“難不成真要等到白日這些人才能醒?”
江洗難免着急。
他意識到槐妖或許真的問題。
“恐怕白日也……”
硯蓮生将話吞下去。
那股力量的古怪,入夢後才能真切感受到。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描述出來,但可以肯定,那絕不是單純的天賦神通。
更像是——
硯蓮生隐約抓到了之前那絲靈光的尾巴。
“李姑娘!”
盯着劍柄發呆的李聽眠扭頭。
“李姑娘,可以帶我禦劍飛高一點嗎?”
——簡單。
李聽眠抛劍,上前一步。
她剛準備像之前那樣去摟硯蓮生,就看見硯蓮生已經很自覺擺出了跳躍的姿勢,打算乘上去了。
李聽眠于是自己獨自站上劍。
等硯蓮生也上來,穩當之後,她才開始往上飛。
直到硯蓮生說停。
和上次禦劍比,這個位置其實不算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