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姑娘,藥好了。”
平兒聽見丫頭的聲音,帶着人扶着王熙鳳坐起來,替她蓋好被褥,接過藥碗沿着床邊坐下,一勺一勺地給鳳姐喂藥。
鳳姐喝了幾口就緊皺起眉,用手把藥碗推開,一臉嫌棄:“不喝了,苦。”
“這又鬧什麼脾氣?”平兒詫異,“奶奶自己不也知道,良藥苦口利于病的道理,這是太醫開的安神養氣的方子,奶奶趁熱喝下病才好得快呢。”
“要我說,也不要喝這東西,喝了這麼久一點效果都沒有,想來是那群太醫哄人錢開的,竟也不必喝它。”
鳳姐自從被魇住以來連喝了一個多月的湯藥來,算起來吃的飯都沒喝的湯藥多,她本身就是讨厭苦味的人,折騰了這麼久早已受不了了。
平兒深知王熙鳳的性格笑道:“奶奶怎麼還跟寶玉一般鬧脾氣?這不是寶玉慣用的招數?不是說藥不好就是說藥不對的,人家太醫給他開的藥方,他非得挑毛病說開的不行,一定要再找個太醫來看,人家太醫沒辦法隻得改了藥方減了藥效,奶奶之前不還悄悄問過太醫,如今奶奶什麼好的不學,竟學起和寶玉一般的招數了?”
王熙鳳聽了隻得平兒是為她好,臉上有些挂不住讪笑道:“我是覺得身體好了許多,才覺得不喝也可以的,可不是耍賴。”
平兒笑道:“我知道奶奶不喜歡苦味的東西,隻是良藥苦口,我已經問過太醫,太醫說奶奶身子還算康健,因此恢複的好,再喝四五天也就不用喝了,奶奶這恢複的速度可比寶玉要快得多,我聽太醫說那寶玉起碼還得喝上一個月的藥呢。”
四五天比起一個月簡直不值一提,王熙鳳聽了這話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平衡了許多:“也不要這樣一勺一勺的喂了,我倒是折磨,索性我一口喝幹算了。”
平兒也覺得這未嘗不是一種方法,感受了一下手裡的碗道:“如今溫度正好,奶奶喝了它吧。”
鳳姐接過一氣喝完,丫鬟們趕緊上了水給鳳姐漱口,鳳姐又喝了幾口溫的白水方覺的好多了。
“了不得,隻喝這一回就罷了,以後再不喝它。”
平兒笑道:“奶奶也厲害,太醫特意吩咐了,這湯藥之後一概甜的酸的茶水都不能喝,奶奶也堅持下來了,奶奶可要躺着?”
王熙鳳直擺手道:“我感覺自己已經大好,隻是身上還有點乏累,躺久了躺着也頭暈,我坐坐就好。”
平兒忙讓小丫頭拿來外袍給鳳姐披上:“如今雖然天氣熱了起來,隻是奶奶身體不好,怕是會覺得冷,還是再穿一件的好。”
鳳姐道:“剛剛你說的寶玉還要喝一個月的藥,是什麼緣故?”
平兒笑道:“奶奶明知故問呢,别人不知道咱們不知道寶玉的脾氣,又在哪裡改藥方呢,老太太、太醫院的太醫不都随着他改,以前他說的半真半假的糊弄人,我還真以為他有見識,如今看也不過是半桶水罷了,奶奶不知道,老太太看他一直不好這才發了怒,讓太醫好好診治不許寶玉插嘴,我隻納悶早知道如此老太太怎麼随着寶玉的意思呢。”
王熙鳳笑道:“寶玉聰明隻是不肯上進,他又看了許多書,這道理自然能講上許多,況且咱們這樣的人家,人家太醫也不願意得罪,反正隻不過是減了藥效,又不是别的,隻是先前他說什麼就是什麼,旁人也不知道真假隻覺得他說的有理罷了,咱們這樣的人家,是最怕太醫們不盡心的,可不就懷疑别人,隻是這次我的藥方沒改,同樣一起喝藥,我已經快好了,寶玉還要再喝一個月的藥,這差别太明顯,可不就知道是他自己亂改的緣故了?”
平兒笑道:“是這個理,之前我聽寶玉說的一套一套的,我都差點被他唬住呢。”
王熙鳳笑道:“寶玉再聰明,他難道在醫學上能是天才不成?不過隻是看了一兩本醫藥的書籍,哪裡比得上人家學了幾十年的?就算是家裡請了太醫來看診開了藥方的,他也能跟着看,一年到頭咱們家究竟能有幾人請太醫,又能看到幾次,哪裡比得上人家一年能看多少病人呢?縱使他再天才這基礎也是比不上的,隻是原先咱們不好在這事上違拗他,不肯在這種小事上和他沖突罷了,如今老祖宗時刻關注着我們這兩邊的動向,發現差的這麼遠自然不肯再順着他了。”
平兒笑道:“阿彌陀佛,這倒是好事,寶玉老是不好,連老太太都要疑是襲人伺候的不盡心,可把襲人委屈的,這些日子都急得掉眼淚了,她們院子裡查上查下,鬧了一陣亂子,最後才被人發現是藥方改了。”
王熙鳳詫異道:“怪不得你今日說起這事,我還說你是話趕話說出來的,他們院子裡面還出來這種事?我記得襲人琥珀都不認字啊,這藥方是誰看出來的?”
平兒道:“奶奶要休養才不知道,這事情都鬧出來好多天了,襲人琥珀那兩個小蹄子平日裡争着拌嘴,這次倒聰明一次都說對方服侍的盡心了,又指天發誓說自己也忠心耿耿地,我還好笑她們兩個素日水火不容的,這次竟然難得的齊心了。”
鳳姐笑道:“她們兩個說起來都算是好相處的,服侍人都十分上心,不然再給寶玉服侍之前也不會給服侍别的姑娘了,襲人先前不是服侍過湘雲?琥珀有一陣子還跟過我後來又跟過黛玉,最後才撥給了寶玉,隻是她倆卻互相看不上,真是奇哉怪也,隻能說一山不容二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