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璘拉了滿弓,在混亂的人群中屹立。
舉着火把的士兵在他面前跑來跑去,好像劃過的流星,像是玄宗的一生。
美麗絢爛,又轟然墜落。
在黑夜中,移動的火把是他瞄準的唯一光源。
他松開了拉着弦的手,箭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穩穩地插在郭千仞的喉間,溫熱鮮紅的血噴湧而出。
郭千仞似乎還想說什麼,但他很快就向後仰去,直挺挺倒在地上,雙腿還在抽搐着,瞪大了眼睛看着士兵手中的火光在眼前逐漸模糊。
我上一刻剛成為了大唐的皇帝。
他不甘心地閉上了眼睛。
“郭千仞聚衆謀反,今已伏誅!”李璘喊道,郭千仞原本的部下見狀四散而逃,又被亂刀砍倒。
李璘踩着士兵們的屍體,一步一步地向台階上走去,他的衣裳下擺掃過台階上一灘灘血迹。天氣已經沒有那麼炎熱,絲絲縷縷涼風和火焰的溫度混雜着,李璘覺得這混着血腥味的空氣竟如此清新。
他走進玄宗遇害的宮殿。
邁進門的那一瞬間,他有些不敢往左看。
怎麼樣了?
郭千仞有沒有動手,有沒有替他殺死自己奪權路上的最大障礙?
他幻想着,那染血的龍袍會告訴他,他勝利了。
李璬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宮殿半步,他看李璘進來,站在一旁沒有作聲。
李璘也沒有管站在那裡看着自己的臉兄長,隻是扭頭去看自己的父皇。
如自己所料,他躺在地上已經沒了氣息。
完全沒有一代帝王的驕傲,他走得如此狼狽。
李璬打斷了他的思索。
“父皇口述了遺囑,要你暫且掌管朝廷,等壽王班師回朝。”
他并沒有說等壽王班師回朝後又怎麼辦,并沒有說壽王回來後會繼承帝位。
按照這句話的意思,似乎繼承帝位的是李璘,而壽王則隻是為他出征的将士。
李璬知道,李璘來這裡的目的,不僅僅是來“救駕”。
他要成為父皇遺囑中“子承父業”的那個人選,他要的就是父皇的遺囑。
其他在場的人證,如果不能對他有利,那隻會被滅口。
李璬還不能被滅口。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行宮裡發生的一切,不能讓李璘來書寫。
他必須要把發生過的事情傳出去,讓别人知道這裡的真相。
他畢恭畢敬地對自己的皇弟說謊,他看着李璘站在自己父皇的屍體前大逆不道地捧腹大笑。
父親的屍體還沒有完全冷掉,他就要扒掉他身上的龍袍。
這就是皇家的親情,李璬在心底默默歎了口氣,他無聲無息地看了一眼地上摔碎的那個瓷碗,還有灑了一小攤的湯。
窗邊的壺裡還有些湯沒喝,說不定已經涼透了吧。
李璘聽了這話,嘴角的笑意再也掩藏不住。他在李璬面前來回走了兩圈,又擡手拍在他的肩膀上。
“父皇還說什麼了?”他的眼中有威脅的意味。
“父皇說,接下來,就要交給你了。”李璬臉不紅心不跳的撒着謊。
他知道李璘想問的是帝位的最終歸屬,但他就是不願說出那句“由你繼位”,就用其他各種話去搪塞他。說完,似乎是怕李璘還不信任自己,又補了一句:“願随你共複盛唐大業。”
李璘這才滿意地看了他一眼,說:“出去,然後告訴大家,先帝的遺言。”
生母位份卑微,那又怎樣?
他靠着自己,坐上了至高無上的位置。
第三天,李璘登基了。
就在成都的行宮裡,他穿上了很合身的龍袍。
可能唯一一個讓他推遲兩天登基的理由就是龍袍的定制需要時間,否則他恨不得當天晚上就自立為帝。
李璘身着龍袍,端坐在成都行宮那象征皇權的龍椅之上,俯視着下方戰戰兢兢行禮的群臣。
他登基後的第一件事,是召回李琩,以及郭子儀,李光弼等将領。
韋見素提議不要動搖軍心,不應該在這樣的節骨眼上召回主帥,而是要派人去慰問,穩固平叛的力量。
但是李璘他在意的不是軍心。
他要的是民心。
他要李琩回來,要郭子儀和李光弼回來,他要他們認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