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中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楊玉環感歎着。
郡主府的下人前來迎接,她們款步走了進去,李昭連忙來迎接她,将她們領進府中。
她們注意到,桌子上放着一個棋盤,
棋盤上黑白交錯,局勢正膠着。
“一個人下棋?”姜文珠挑眉問道,順手拈起一枚黑子在指尖把玩。
李昭大大方方地看了她們一眼:“左右無事,練練手罷了。”
接着,李昭說:“原來姜小姐也不是尋常人啊。”
姜文珠行了一個可愛俏皮的禮,“重新認識一下,緻勝關守将,姜文珠。”
李昭照着姜文珠的樣子微微蹲了一下,但她的姿态裡看不出一點可愛,一舉一動裡都透露着“一隻龇牙咧嘴的小貓在很努力地露出柔軟的肚皮卻放不太開”的感覺。
“怪不得,一直覺得姜小姐手段不錯,原來是個守将。”
她們說了幾句話叙舊,李昭突然輕咳一聲,說:“姜小姐,路上聽你說你愛吃緻勝關附近那些村民自家産的蜂蜜,前幾日正巧有一批關隴蜜餞送來,正在後院晾着,要不要侍女帶你去看看?”
姜文珠挑眉,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了個來回:“哦?這是要支開我?”
她故意拖長了聲調,卻還是配合地站起身,“也罷,正好我去點評一下。”
待姜文珠的腳步聲遠去,李昭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她轉身面對楊玉環,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棋盤邊緣。
“陛下,我有一事想詢問。”李昭看着楊玉環的眼睛,問道。
“你說吧。”
“不知李琩什麼時候才能處決?留他在牢裡,一想到他還在喘氣我就想提刀去劫獄。”
楊玉環搖了搖頭,說:“時候未到。郡主,你可知我為何一直留着他到現在?”
李昭想了片刻,答到:“我隻道是陛下心慈……”
楊玉環輕笑一聲:“心慈……這詞倒是與我沒什麼關系,我不會對我的敵人心慈的……更何況他對待我們可從未有慈悲之心。他不過是我釣魚的魚餌罷了。”
“前段時間,我一直在暗中部署,想要将朝中其他有反意的大臣一網打盡。如今大局初定,他們的罪行已被查實,證據确鑿。”
她微微頓了頓,繼續說:“過不了幾日,便會将他們與李琩一起處決。”
李昭聽到這裡,擡起了頭:“娘娘,我想當那個劊子手。”
楊玉環一言不發地看着李昭的眼睛。
她不介意李昭親自去殺李琩,隻是她有些害怕李昭被仇恨蒙蔽雙眼後隻想報仇,把怒火越燒越狂,最終燒到自己身上。
畢竟如果細數過來,對于李亨的死,她楊玉環也并非完全無辜。
如今她能與李昭聯手,多半還是因為李昭需要自己。
如果李琩的鮮血遮蔽了李昭的眼睛,後果不堪設想。
于是楊玉環推脫了這個要求。
楊玉環輕輕按住她的手背,觸到一片冰涼:“昭兒,我知道你心中恨意難平。但你要記住,複仇不該成為你人生的全部。”
她擡起李昭的下巴,直視着她濕潤的眼眸,“你父親若在天有靈,定不願看你被仇恨蒙蔽雙眼。”
李昭不理會她的安慰,但楊玉環的餘光已經看到了,她的手緊緊地攥了起來。
“陛下說得輕巧。”
雖然李昭有些不情願,但她最終還是接受了楊玉環的安排。
姜文珠抱着一個精緻的食盒大步走進來,她一眼就察覺到屋内凝重的氣氛,李昭的眼角還有些紅。
"昭昭姐,這個最好吃!"姜文珠故意用歡快的語調打破沉默,從食盒中取出一塊琥珀色的蜜餞。
她把蜜餞遞到李昭面前,李昭還沒反應過來,姜文珠已經眼疾手快地将蜜餞塞進她嘴裡。
“甜不甜?”
姜文珠一邊問,一邊又拿出來一個遞給楊玉環。
楊玉環順手接過蜜餞放進嘴裡。
“嗯,我也喜歡這個。”李昭輕聲說。
午門外的刑場早已被圍得水洩不通。
灰蒙蒙的天光下,黑壓壓的人群彼此擁擠着,像是風中的沙礫。
刑台高築,台前立着三根黝黑的木樁,頂端削得尖利,隐約可見幾道陳年的刀痕。
李琩和其他幾位穿着囚服的大臣跪在一邊,等待着他們的是一碗斷頭酒。
李琩安靜地低着頭,其他幾個大臣還在求着饒。
等令牌落地,明晃晃的刀高舉又落下。
在刀最後落下之前,李琩最後擡起頭來,看了一眼長安的天空。
他沒有看到,李昭一直在試圖直視着自己的眼睛。
就像是判了囚徒死刑的法官,在斬首時,看着罪人的眼睛。
她眸中,似乎還有些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