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召肅王世子入京,世子入京後身側有人随侍,一舉一動都在帝王的眼皮子下,難不成還有抗旨不遵。
“江大人真有意思,難道當年進京的不是世子?”
他語氣戲谑,心裡卻也有些動搖。
自從武皇帝領兵殺入京城,以小宗篡了大宗皇位,為防止再有藩王效法武帝,後世嚴命不得出封地,也不許随意入京。
如此一來皇帝與百官根本沒見過藩王宗親的長相,随便找個人冒充頂替也難以發現。
這就提供了不小的空子。
在兩道目光的注視下,江映回道:
“我的意思是或許當年進京的不是世子,從先帝起,朝廷一直都想削藩,當年召諸王世子入京,名為入京與皇子一齊教養,實為人質。肅王子嗣頗豐,但隻有世子是與發妻生的,肅王妃早逝,王爺對世子極盡溺愛,怕是舍不得他入京。”
謝誠默默聽着,他遲緩點頭,口中仍保有疑慮:“可當年入京的不是世子,還會有誰?若他不是世子,朝廷有怎肯出面相護,又怎會有那麼多的人幫着遮掩。”
“這還不簡單,隻要别人都認為他是世子就好。”
江映還欲待說什麼,被沈彥啟一聲輕咳打斷。
沈彥啟遞了個眼色,幅度極小地搖搖頭,“這可是欺君的重罪,以後也切莫再這樣亂猜,構陷肅王欺君,傳出去隻會惹人非議。”
謝誠遺憾道:“是啊,不着邊的話不能亂說,不過你倒是敢猜。”
江映默然哂笑,“是在下失言了。”
他不是真的無憑無據。
那個女人成天稀裡糊塗渾渾噩噩,但提到與她有過一段露水姻緣的人,蒙着灰影的眼睛倏地亮了。
她坐在房頂,房檐上的瓦片搖搖欲墜,随時都會塌陷,高處的女人渾然不害怕,露出燦爛的笑臉:“你爹爹第一次見我就是這樣,我從這裡跳下來,他能接得住我。”
她癡癡望着遠方,像是在等什麼人。
江映眼見此景,登時被她吓得毛骨悚然,弄不清她是瘋了還是清醒,他想去找人把她弄下來,一轉身,頂上那女人又叫:
“你找不到他,他早走了,他隻在這裡住了三年,不許我生孩子,要不是後來我聰明,倒了那藥......哈哈......”
他冷飕飕道:“哪就有三年?”
他知她喜歡胡思亂想,這會不清楚她又編出了什麼故事,他一直覺得那人見她獨居守寡,厮混十幾天就毫不留戀一腳把她踹了。
“就是三年,三年他一直陪着我,一直!”她強調道,臉上浮現得意的神采。
......
他從來不信什麼三年,還朝夕相伴,說得真像夫妻一般。
後來他漸漸地也不相信他生父是她口中的世子,除了她一個,從無第三人說肅王世子曾經來過。
他心裡有些好笑:一個不知從哪來的野男人,自稱是世子,也就能騙騙她這樣的女人。
而且那三年各地藩王的世子都在京城,哪有閑工夫逛到他們那裡。
但如今再想起來,或許她每次喜滋滋憶起三年,是真有其事。
......
“殺妻仇人,他這都記不住!”陸千景驚呼。
“誰能料到會是殺妻仇人。”沈彥啟不忍,
“謝誠在仕林中名望一向極高,怎麼可能看得上世子那等濁物,想來在宴席上也是能少看一眼就少看一眼,變着法子要把人打發走。”
陸全景點點頭,說起來裴述長什麼樣她都有些忘了,何況謝誠與世子二十年前的一面之緣,她飄忽的視線對上江映,他又是怎麼猜出去京城的不是世子。
她直覺那答案絕不會是一句簡單的“瞎猜而已”。
等晚上沒人了再問他,她想着,比起殺害崔夫人的兇手,她現在更想知道林元雙該怎麼辦。
沈彥啟不好意思道:“至于林姑娘為什麼不能回去原因沒什麼好說,若你嫁進楊家,就是逼着林通判與楊氏為伍,倘若今後再有楊氏手下人傷人的事發生,你讓林通判如何自處,是帶兵圍剿女兒女婿,還是與百姓為敵?”
林元雙一怔,她那父親甯可自己死了,也不會與賊為伍。
沈彥啟手中輿圖正打開一半,上面畫着密密麻麻的房屋,還有交錯縱橫的小路,幾處城中要地被人圈起标注,泛黃紙張的右端隸屬撰寫景明十八年順州城全境輿圖,他皺起眉頭指着一條小溪,“渡口在這,看着圖紙找總能找到。”
陸千景按下圖紙:“這都是五年前的老圖紙了,沈大哥,這些年新屋子搭着舊屋建,好多原有的路都封死了,你讓林姑娘自己去,她怎麼可能找到?”
沈彥啟卷着圖紙,“怎麼可能讓姑娘家自己走,我護送她去。與順州交界的是呈縣,前些日子我給那兒的知縣寫了封信,到了那邊徐知縣會派人接應。”
林元雙定了心,等上三四天左右,她就能順利離開,但到了呈縣又該如何,她家人還在順州,她不可能在那裡住上一輩子......就怕她一走了之,萬一楊賊不肯放過林家,她便是逃了也活不成了。
沈彥啟道:“既見了謝誠,我再去求他調些士兵守着林府,你就在徐知縣府上安住,不用想太多,用不了多久等林通判調任,你便可與家人相聚。”
“用不了多久?”林元雙不可思議重複。
“是,等我回京,立刻上書朝廷,也許還能調入京城。”
林元雙道:“那如此,當真不知該如何謝過沈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