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我有喜歡的人了!”
周霄知道,這個于朝宇認為的自己喜歡的人一定另有其人。
因為于朝宇不可能會發現自己對他的那一丁丁丁點兒好感。
比起徐曉的死纏爛打,王西川的成熟體貼,還有那個機器人大變活人的小傅展現出來對于朝宇的仰慕,自己這種動不動就吵架惹人生氣,還無比任性的大少爺的那一點點好感算得了什麼。
“不是那你給人家寫情書?”于朝宇完全不信。
“誰跟你說那是我寫的了!”周霄辯解道,“那是别人寫給我的!”
“那你這幾天怎麼跟便秘了似的成天一張死魚臉?”
“我還沒問你為什麼又進我的房間!”
于朝宇趕緊拱火:“我就進了你又能把我怎麼樣?”
其實他根本沒進去,信是阿姨發現的。
有時候就是倔勁兒上來了,喜歡逗人玩兒。
周霄都已經習慣了他理直氣壯侵犯自己的隐私,他也的确不能拿于朝宇怎麼樣,并且他發現自己沒說兩句話又開始惹于朝宇生氣了,這真是一項其他人都沒有的本事。
他深呼了一口氣:“所以,這封情書怎麼了?值得你特意跑出來接我。”
于是于朝宇把他心心念念的一段教育小孩兒好好學習的台詞給說了出來,從來沒這麼語重心長過,讓周霄覺得惡心。
不過針對這件事,其實他也不知道怎麼辦。可能是因為自己的确沒有公開拒絕班長的接觸,加上這幾天他心情不是很好,複習效率不是很高的樣子,劉向晴幾次主動來給他講題,說隻是因為老師讓她多關心一下進度落後的同學。
可他分明能感覺到女孩兒的心思,比起為于朝宇的感情觀問題煩惱,這邊劉向晴的誤會更讓他頭痛,因為他真的不想傷害别人。
“你苦惱什麼?人家成績比你好,也不在乎你家道中落一窮二白的,這麼寶貴的複習時間還用來帶你一把,一看就是挺喜歡你,性格也差不到哪兒去,你就知足吧。”于朝宇是真的不理解他拒絕人家的理由,“反正你都成年了,對了,人家成年了沒有?”
周霄白了他一眼:“無聊。我回去學習了。”
“诶,我話沒說完,你又走是吧。”
周霄回過頭:“不是你說要我把時間都放在學習上的嗎?”
于朝宇感覺他最近對自己意見挺大的:“不會是因為我沒有親自送你去學校吧?”
真要是這樣,這格局和心眼兒也太小了,隻要能安全到校,誰送不是一樣的嘛?還非要大人送啊?你是十八歲還是八歲呢。
“不需要。”周霄已經在盡量控制自己的思緒。
他的身份如今隻是一個負債累累的學生,他沒有談戀愛的時間精力,也不該想這些,更不該把這種情感寄托在一個對感情如此随便的人身上,他的命運隻有拼命學習、上大學、想盡辦法搞到錢還債、等待他的父親出獄,最後兩個人相依為命地渡過下半生和晚年。
僅此而已。
他從小被嬌慣到大,雖然脾性有些别扭,可大道理他都是明白的,正常人遭遇這樣的家變,都會迅速成長起來獨擋一面,而自己卻還是如此幼稚。
于朝宇對自己是真的仁至義盡,自己本來也無權置喙他的私生活。
自己應該隻有感激,而不是還産生其他的無用的情愫,徒增兩人的煩惱。
在這種時候沉溺于這些情感謎團中的自己也會被于朝宇看不起。
“真的?”于朝宇挑起眉,“我現在問了你,你可别給我來個回馬槍,說我不關心你。”
“不會的。”周霄轉身回屋了。
于朝宇看這一貫不服輸的人這樣蕭條的背影,也頗有些感慨——青春期的傻小子,還是沒長大,容易被一點點小事弄得心神不甯的。
其實站在十年後往回看,當年的這些煩惱又都算些什麼,庸人自擾罷了。
他不由得開始回想自己上高中的時候。
于朝宇在當時也算是富裕家庭養出來的小少爺,雖然不至于像周霄家這麼财力雄厚,但在年級裡也是被人羨慕的對象——長得帥,又多金,性格開朗,喜歡運動,擱哪兒都在發光。
高一那年,他在市區羽毛球館看院校比賽的時候,對一個高他一屆的學長一見鐘情了。
那時候他才知道,其實不管家境如何,人在有好感的對象面前,多少都會害羞和膽怯……那應該是于朝宇人生中少數會覺得‘我不行’的時刻。
他沒有上去搭讪,也沒有做出任何靠近的舉動,隻是遠遠地看着——他害怕自己喜歡上的人并不喜歡男生。
後來那人發現自己總是會去球館看他打球,次數多了,對方就主動上來問他是不是想學。
他也是天生膽大,當即就上頭了,回了一句:“那是你來教我嗎?”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對方應該是想給球館拉個客戶,讓他報班的,結果他這麼一句話上來,鬧得對方哭笑不得,最後手把手免費帶了他一年羽毛球……
之後學長就畢業了。
當時在畢業典禮上他還對那人說,等自己畢業了,要跟對方去一個學校。
可最終的結果是,他連大學都沒有去上了……
這段朦胧的感情被他徹底扔進了風裡,在父母的葬禮上一并火化了,哪怕那人的聯系方式一直躺在他的手機裡,他也從未想過去聯系一次。
一個人終究是比兩個人,或者三個人,活得更潇灑自在些,何況他接手公司後五六年都忙得焦頭爛額,被迫學會了社交,裝點門面,見人說人話,一個剛成年的學生,要迅速進化成一個能夠掌握一百多員工體量的公司的領導人,洗掉身上慣于聽命于老師和父母的學生氣,接受從此以後再無人依靠、孤身一人,不僅要對自己負責,還要對其他人負責的命運,承擔着經營上億業務的巨大的壓力,那種無處宣洩的壓抑讓他整個人長期心浮氣躁,沒有任何心思去進行談戀愛這種需要耐心的行為。
時間久了,這兩年閑下來了,忽然就也覺得沒什麼必要了,因為他一個人過得确實挺好,他認為自己沒有讓父母失望。
于朝宇在沙發上睡着了,模糊睜開眼,感覺到身上蓋着薄薄的毛毯,絨毯覆蓋下的身體暖融融的。
淩晨一點了——他看了眼壁爐上的機械鐘。
視線轉向下,周霄盤腿坐在單人沙發前的地毯上,趴在茶幾上寫算得心無旁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