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上,于朝宇徹底失眠了。
想了一晚上,頭痛,他都不知道多久沒有一晚上思考這麼多人和事了。
人生頭一回,竟然有人明着對自己說,要證明他對自己的‘忠誠’。
哪怕自己不需要。
如果是徐曉、王西川,或者任何其他他以前接觸過的人對他說這句話,他都會在心裡冷笑,并笃定他們都是想從自己這裡拿到什麼好處,或錢,或權,或性……唯獨從這個小子嘴裡聽到,他隻會發自内心地覺得對方幼稚、天真,但不會懷疑他的真心。
一個高自尊的人是不會輕易對别人效忠的。
于朝宇自認對周霄除了一些言語上的攻擊,已經是相當之好,甚至給予了打從接手公司之後對陌生人就十分少有的耐心,再加上周霄的遭遇,他會對自己産生一些意外的情愫也有理可依有情可原,說實在的,沒什麼值得懷疑的。
匆匆八年,他眼裡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可以稱之為‘真’的東西了,他覺得八成是因為這個,他心理上才沒有對晚上那個強吻産生十分厭惡的反應。
就好像周霄除了想得到這個吻之外,别的什麼都不想要。
“我絕對不會允許這些事再發生在你的身上。”
那小子笃定地沖他說出這種大話的樣子,在他的視網膜上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甚至久違地覺得,有點感動。
他抓過手機看了一眼,已經淩晨兩點了。
于朝宇把手機一扔,放棄思考,天大地大睡覺最大。
他很快睡着,可破天荒睜眼的時候竟然才早上七點,而且大腦異常清醒,是絕對睡不了回籠覺的狀态。
他一打開卧室門,周霄正好也從卧室走出來,倆人隔着長長的回廊相望。
周霄眼神不錯,指了指自己的頭頂,然後轉身從樓梯下樓了。
于朝宇沒看懂他的手勢,頂着一頭亂七八糟的雞毛進了華麗的升降梯,成功以時速兩公裡的速度抵達餐桌。
他看了眼桌上,怪豐盛的,拉開椅子坐下:“這都是你做的?”
“嗯。”周霄低頭吃自己的,應了一聲。
“你這是跟喜歡的人說話的态度嘛?”于朝宇特别煩自己說一堆的時候他說一個語氣詞,跟自己欠了他的似的。
“……我真搞不懂你,我怕你覺得我煩才不說話的。”周霄皺眉,把蒸好的蛋餃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我嫌你煩不是一天兩天了,但是你屁都不放一個的樣子最煩。”于朝宇還是不客氣地接受他的伺候,吃了兩口,瞅了眼周霄,“我覺得,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就行了,至于昨晚的事兒——”
“就當沒發生?”周霄輕輕擡眼看他。
于朝宇被他那一眼看得又莫名心虛。
被這小子看上強吻不是自己的錯,但自己亂懷疑人家的确不對,竟然正好在昨晚倆人過錯都抵消了,他甚至還多揍了周霄一拳,都不能得理不饒人了。
斟酌之後,他說:“表面上當沒發生過,我心裡知道發生過就行了,OK?”
周霄也是頭一次聽這麼奇怪的約定,但他也不在乎,說:“可以,都聽你的。”
操,這語氣怎麼跟他在慣着老子一樣?
這種踩在棉花上的感覺應該隻能出現在别人想惹怒自己的時候才對。
換個立場,現在成自己發火惹不出火星了,真感覺渾身的骨頭都難受。
他難受的時候一般不讓别人好過,沒什麼可挑刺兒了,也能硬找出一條:“吃快點兒,吃完上班兒去。”
正好周霄吃完最後一口,擦了擦嘴:“你不跟我一起去公司嗎?”
“去啊。”
“那你先吃吧,胡姐今天請假了,我想着我們昨天白天都不在,晚上也就睡了一覺,沒什麼要整理的,就讓她别找人代班了。昨天換洗的衣服我已經洗完了,還有點時間,我去樓上給你拿領帶,你吃完喊我。”
真不是于朝宇愛多想,但是昨晚發生了那種事,他現在真的有一種家裡多了個媳婦兒的毛骨悚然的感覺。
等他吃得差不多了,擡頭看向二樓,周霄已經趴在走廊邊上往下看了好一會兒了,跟他對上視線之後就結束了早晨的家務,把于朝宇的手機從房間裡給拿了出來,順手捎帶出來一條綠色條紋領帶,給他搭在一樓沙發背上,讓他好随手取用。
雖然于朝宇能理解,男人長大有時候就是一瞬間的事兒,就比如當年他父母過世,他一下子就做出了不上大學跑去學習經營公司的決定,換成以前的他,根本不敢輕易地決定休學這麼一件大事。
他不理解的是,周霄的這種變化為什麼沒出現在周恒出事被拘留的時候而是發生在昨晚,簡直太匪夷所思了。
這才過去一晚上,他就開始懷念原來那個嘴巴欠抽的臭小子了,現在這個……他真的不适應。
于朝宇給自己系上領帶,整理了下儀表,準備從電梯去地下車庫,路過沙發,就想往那露出沙發背的腦袋上拍過去,但是要拍的時候他的手忽然又停了下來。
他活動了下五根手指,然後刻意加了勁兒,一巴掌呼得特别用力。
周霄靠在沙發上刷論壇,人都被拍得往前栽倒了,差點一腦門嗑茶幾上。
他捂着後腦勺站起來,對于朝宇怒目而視:“你一大早就發什麼神經!”
于朝宇看他被打回原形,很滿意,臉上露出了真心實意的笑容:“看你沉穩的樣子太不順眼了,抽兩下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