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聞言,走上前瞧了一眼,隻見清淩淩的水裡遊弋着一條巴掌大小的金鯉,隻覺得眼熟,“哪裡來的?”
“就是先前公子從宮裡給娘子帶回來的那條番國進貢的金鯉,”書墨笑,“陛下還說這種魚最難養不過,瞧娘子養得多好。”
裴珩想起來了。
有一回二人敦倫過後,小妻子摟着他的腰,頭枕在他肩膀,聲音缱绻溫柔地說她長日無趣,能不能尋些有趣的活物陪她玩。
後來他把這條魚帶給她,她當時收得一臉驚喜,不曾想如今又還回來。
書墨見自家公子似乎不大喜歡,忙道:“我現在就丢去荷花池。”
“擱着罷,”他徑直走到書案後坐下,“就放在窗前。”
書墨應了聲“好”,尋了一隻幹淨的碧綠盆池,又叫人去荷花池裝了半桶水,移了一株荷花進去,才把那條價值千金的小金鯉放進水裡。
原本沉悶枯燥的書房因這一抹綠色變得清涼起來。
書墨抹了一把頭上的汗,笑道:“公子瞧着如何?”
裴珩不置可否,拿了一本公文:“她可說了什麼話?”
“倒沒說什麼話,對了,”書墨取出那張一百兩的銀票,“娘子還說讓我将這個還給公子,還說她同公子兩清了。”
裴珩手指一頓,喉結滾了一滾,“浮華閣可給她送東西?”
書墨沒想到他百忙中還記得這件小事,忙道:“應是下午送來。”
裴珩未再說話。
書墨見狀沏茶去了。
窗外遮天蔽日的大樹上也不知藏了多少蟬在裡頭,一聲比一聲高的蟬鳴,叫得人心裡煩躁。
裴珩放下手中的公文,瞥了一眼那池盆。
窗外綠蔭下細碎的光灑在池盆上,蕩起粼粼金光,那隻被她精心飼養過的金鯉怡然自得的躲在金光下擺着魚尾。
待她病好,他親自送她歸家去。
這才算兩清。
*
夏日炎炎,人人心裡好似揣了一隻蟬,唯獨什麼都不記得的纾妍樂得自在。
晌午午休醒來後不久,她正打算出去走走,外頭前院的門房來報:浮華閣給娘子送東西來了。
纾妍一聽自己的新衣裳終于好了,這下也不出去了,滿心歡喜地叫輕雲去将浮華閣的人領進來。
上回纾妍隻是買了幾件衣裳首飾,輕雲本以為浮華閣隻派一兩個人送東西,誰知去了角門才發現竟然來了七八個繡娘,每個人手裡都捧着托盤,上頭的東西用上等的絲綢蓋住,很是華麗。
輕雲以為這是浮華閣的規矩,也沒多想,領着人往瀾院去。
途徑花園時,恰好被出來散步的趙氏,孫氏與李素甯瞧見。
孫氏笑道:“瞧這大陣仗,怕是花不少錢。”
趙氏聞言,一臉不屑,“不過是撐場面罷了,一個破落戶能有幾個錢!”說完,怒氣沖沖走了。
一身素衣的李素甯眸光落在那堆彩綢上,眼神裡流露出豔羨。
孫氏将她的神情盡收眼底,幽幽歎了一口氣,“這九弟妹怎還不曾挑好日子迎素甯表妹過門?想來就算九表弟想要為表妹添置些衣裳首飾的,也怕旁人說閑話。”
李素甯聞言,眼底閃過一抹恨意。
自己雖住在旖霞園,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順,表姑母規矩又大,她也不好總去見表哥。
表哥為人端方持重,自然也不好光明正大地待她好。
孫氏又适時添了把火,“我昨日翻看黃曆,再過五日就是好日子,最宜嫁娶,也不知縣主她老人家看了不成,若是有人在提醒就再好不過。”
話音剛落,李素甯道:“我突然想起還有事,就先回去了。”說完向她福了一福,轉身離開。
孫氏瞧着李素甯朝着正院方向去了,滿眼譏諷。
這樣的蠢貨也配給他做妾!
婢女道:“姑爺怕是這會兒已經醒來,娘子可要回去?”
孫氏聞言,眼底閃過一抹厭惡,但還是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瀾院裡。
輕雲已經領着繡娘們入了正屋。
纾妍見七八個繡娘排開,遲疑,“我有買這麼多東西?可是送錯了?”
領頭一眉清目秀的繡娘笑道:“咱們又怎會弄錯首輔大人的單子。”說着一一掀開托盤上頭的紅綢,露出裡頭琳琅滿目的首飾以及做工精緻的各色衣裳。
“錯了!”
纾妍眉尖微蹙,她沒買那麼多。
話音剛落,隻聽屋外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沒錯。”
纾妍扭頭望去,隻見一抹鴉青色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雪的膚,烏的眉,似血染的唇。
肅肅烨烨,清冷豔絕。
他一來,屋裡的繡娘們各個紅了臉,呆愣片刻後,齊刷刷向他行禮。
纾妍心中不自覺地冒出一個念頭:這個老狐狸又在到處招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