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弄舒和杜一幟是被柳扶荔同宋折鏡架回太清殿的。
陪二人喝酒的柳扶荔喝得尚少,他酒量又不錯,除了脖頸泛起至臉頰那點淡淡的绯紅之外,全然看不出醉意。
宋折鏡則是大半夜被柳扶荔使了傳訊符叫過去拉高杜這兩個醉鬼回殿。
他架着杜一幟的肩膀歪歪扭扭地朝太清殿走:“他二人同簡師兄今日不是守得含天鏡,怎的還出來喝酒,簡師兄一個人看着?”
聞言,柳扶荔沒好氣地擡腿踢了如攤爛泥般倒在自己肩上的高弄舒一腳:“簡林早就回去了,隻留他二人守着。沒想到竟跑來找我喝酒,兩杯倒喝完了才說今日負責看守含天鏡,讓送他們回殿。”
宋折鏡瞥了眼被柳扶荔踢得嗷嗷直叫的高弄舒,難得為兩個醉鬼辯白:“不過看守含天鏡本就熬人,無非就是看着新弟子往上爬罷了,年年都如此,不守着一會倒也無妨,這番折磨的事情,他二人這般性子耐得住才怪。”
四人東倒西歪地朝着太清殿走去,幸得綠竹林同這殿離得不算遠,走回去倒也無需花費太多時間,不過半炷香的時間。
天清殿口就在眼前,淩雲宗上空繁星月夜,夜幕無雲。這兩日天氣好,亦如風的襲來恰到好處,清風拂面,将兩個醉鬼的酒都吹醒了幾分。
春和景明,瑩月當空。
又逢新弟子進門,真是難得的好日子。
“砰——”
如果不是聽見身後一聲巨響,柳扶荔和宋折鏡大概還會借着這樣令人舒心的景象樂意替這兩個醉鬼守守今晚的含天鏡。
他四人正踏上太清殿口的長階沒幾步,身後的平地上卻猛然炸開一小段深厚的靈力,四周漾起一層短短的塵幕,重物落地的響聲伴随着最中心一道“哎呦!”連同低低的痛吟。
這陣在夜晚裡鬧得不小的動靜驚得宋折鏡下意識喚出一把劍,手裡的兩個醉鬼都吓得一哆嗦,紛紛扭頭瞧向身後。
蒙霧散開,太清殿殿口這塊巨大的平地中間躺着一根被削得整齊利落的碧落木,旁邊倒了約莫三個人左右,年紀尚小一些的少年哼哼唧唧撐着樹爬起來,另外兩個好像是一男一女,相互攙起站穩身形。
這陣塵霧裡,還虛虛幻幻站着兩道身影。
這兩道身影看上去身形相對偏小,看着像是十三四歲少女的身形,雖說是一道上來的,姿态卻遠比旁邊倒成一團的狼狽衆人優雅放松得多,身形亭立,如兩棵小松傲然雲霧之中。
柳扶荔遠遠注視着那道在塵氣中愈發清晰的身影,微不可察地揚着唇角,又去瞧宋折鏡手裡的劍。
宋折鏡眸子閃了閃,人暫且不說,最中間那棵閃着瑩亮的光秃樹幹他瞧得甚是清楚:“他們把天階口的碧落木砍了?”
他順手将劍收起。
“也許吧。”柳扶荔聲音沒什麼情緒,一隻手揪着高弄舒衣領防止他往下滑,“不過這幾位怕是要遭殃了。”
宋折鏡瞥他一眼,心言遭殃的可是今夜看守含天鏡的三人同面前這些把靈樹砍得稀碎的膽大包天新弟子,何止幾位。
不過他一時瞧着那道在霧中愈發清晰的紫衣身影很是熟悉,心中緩慢地升起些不好的預感。
不出所料,遙遙站在太清殿口整理好的幾人很快就發現站在階上的宋折鏡一行人。面熟的紫衣少女漠然地望他,另一位年紀尚小的少年最先出聲,雙手比成喇叭:“宋師兄!”
聽見了總不能不答應,宋折鏡遠遠朝他颔首。
“走吧,上了天階來的新弟子可是要負責守在太清殿的人給安排的。”柳扶荔出聲看向宋折鏡。他嘴角噙着笑,一把将手裡的高弄舒攘下不算高的石階,“至于你就接着睡吧,畢竟明天去了無須涯可就不能睡得如此香了。”
他話落,慢慢悠悠跟在滾成一團的高弄舒身後,一步一步下了台階。
高弄舒三兩下滾下台階,暈頭轉向地站起身,口齒不清:“扶、柳、柳扶荔你發什麼瘋。”
他強撐着眼皮,昂首挺胸,想要看清面前把他當球踢的漂亮青年。
不巧,喝得太醉。他面錯了方向,一眼就瞧見面前被削得隻剩杆的碧落木。
高弄舒:“......”我發瘋了?還是柳扶荔變成碧落木被仇家削成木棍了?
這醉鬼一下就驚醒了。
他面上少有地露出些驚恐之色,望着面前一臉淡然的幾位新弟子半天說不出話,又隻得偏頭去瞧身後神色好笑的宋柳兩位,最後看見還醉成一攤泥倒在宋折鏡身上的杜一幟。
他氣不打一出來,又不好對着新弟子們發火,最後隻得一把扯住杜一幟這醉鬼的耳朵就往碧落木面前走。杜一幟被他拽得耳朵疼直叫喚,剛剛被碧落木落地的聲響砸醒了好幾分的醉意這下子徹底消散。
“你喝醉了發什麼酒瘋?”杜一幟皺着眼睛,龇牙咧嘴。
高弄舒面如死灰:“你自己瞧瞧這是什麼。”
于是杜一幟一睜眼,映入眼簾的就是光秃無比的碧落木。
他扭頭就走,動作一氣呵成:“我瞧不見。”
高弄舒拽着他的袖子不松手:“都怪你不勸着我要去喝酒!”
杜一幟見他這副賴皮模樣,和他互相甩鍋:“難道不是你要叫着我去喝?”
高弄舒:“那你就不能不去順帶勸勸我?”
杜一幟:“我是你親爹嗎喝酒還得勸着你?”
高弄舒怒目圓睜:“杜一幟!我是你師兄!”
杜一幟理直氣壯:“滾吧你我隻有簡林這一個大師兄,還是你要去當他師弟?”
高弄舒:“......”
兩人間你推我攮,吵吵鬧鬧,撕得不可開交,活像互相扯頭花的小姑娘。
站在一旁的嶽寄歡幾人卻沒什麼興趣瞧他二人瞎掰扯,隻得走到站在一邊的宋柳二人面前,乖乖喊了聲:“師兄好。”
宋折鏡蹙着眉,望着面前這幾位:“你們把碧落木砍來禦樹?”
他這話雖是對着衆人說的,眼神卻是掃着嶽寄歡和拒霜兩人,最後,幹脆直接定格在嶽寄歡身上。
不知道為何,他就覺得這事情是嶽寄歡這姑娘鬧出來的。
嶽寄歡不會忽略對方這陣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帶着顯然的興師問罪,眸中責怪意味愈盛。
對于嶽寄歡來說,若是其他人用這般眼神瞧她,她根本無所謂。
偏偏這樣瞧她的人是宋折鏡,她心心念念的親哥哥大師兄。
所以她現在很不爽。
嶽寄歡抛棄了心中那點心平氣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