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上京城人士?”
“是。”
“你家中隻剩你一人,年方十三?”
“是。”
“一個人來羨水城,是為尋你家表親?”
“是。”
“尋到了嗎?”
“早早便死了,東樹林往裡百步,立了墳。”她解釋道。東邊樹林的的确确立了許多墳,其中也有從上京城遷來的人家。嶽寄歡不怕宋折鏡他們去查,東樹林如今黃土一抔,風刮雨吹,城内來往之人衆多,什麼也查不到。
此前一連答了三個“是”,嶽寄歡被宋折鏡問得腦仁兒疼,她打住了宋折鏡問個不停的喋喋不休,無奈道:“你是不是還要問我手上的印記哪裡來的,同二師兄在上京城幾歲遇見的,為什麼我身無靈力之時卻能重傷傘妖,還把妖丹要走?”
宋折鏡沉吟片刻,回答道:“是。”
“……”
“行。”嶽寄歡撩着耳邊的發,不徐不疾地說:“那我們到樓中去說吧,苑内保不齊會遇到别人。”
“師妹…”柳扶荔噎了聲,想要制止她的舉動。他不确定嶽寄歡會不會把什麼重生之事一股腦地抖出來講給宋折鏡聽,畢竟這師兄妹二人前世關系有多好他又不是不知,萬一宋折鏡不信,他和嶽寄歡得雙雙被送去問肅堂鐐铐加身,嚴刑逼供。
嶽寄歡未有多餘的動作,宋折鏡卻瞥向柳扶荔道:“怎的了?不過同師妹聊些事情,你也不必一副吃了馊飯的表情。”他眯了眯眼,“依你所言,你倒是真瞧着她長大得了,這般關心。”
“……”
她也是你瞧着長大的!
柳扶荔在心裡無聲呐喊,隻能暗怼宋折鏡真是前世今生都發些沒由來的瘋,上一世和姓洛那姑娘玩鬧得不亦樂乎,把整座尋仙山抛之不顧;這一世嶽寄歡這親親師妹才進門,他就又聽謝憂那糟糕孩子胡扯,給嶽寄歡吃了不少下馬威。
他就等着宋折鏡恢複記憶那天,瞧着他後悔,到時候整座尋仙山必然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柳扶荔這般想,試圖用腦子裡這點突然冒出來的幾近刻薄的想法掩蓋住對宋折鏡的無言和埋怨,于是人也高興起來,笑眯眯地回怼了宋折鏡的陰陽怪氣:“是啊,哪有師兄不會關心師妹的。”
宋折鏡:“……”這是在怨他整日疑天疑地還不給嶽寄歡這新師妹好臉色看嗎?
一拳打在豆腐上,宋折鏡緘默無言,柳扶荔眉梢眼角都瞬間帶上點得意的模樣,嶽寄歡隻得道:“走吧,上樓。”
靈苑這片荒蕪地四周的小樓内還算得整潔幹淨,平日裡峰内幾個師兄妹倒也會來這盤疊的小樓裡閑談煮茶。嶽寄歡亦步跟在宋柳二人身後,她上一世不常來後院小樓裡閑坐,一時間竟對這小樓内構造不甚熟悉,便四處觀察回憶着,随走在前面一些的師兄弟二人在樓中走廊長橋上來回繞,最後繞到一處瞧着甯靜而熟悉的小門前。
樓中這間屋子推開往裡不大不小,屋内陳設同其他房間差不多,軟墊茶爐,繡屏銅燈。除去窗口開得極其大,幾乎要占據整整半面牆去了,窗外攀附着一大叢茂密綠瑩的靈藤,藤間稀疏流進幾縷如水的金色陽光,錯落地灑在屋内各處,乍然襯得内室亮堂躍動起來。
這間屋子,嶽寄歡是認得的。
她上一世便總愛和單若水來此談天說地,師兄妹四個也偶來聚了喝茶吃果,習法靜心,常常處在這片光亮彌漫的綠海裡,日子過得還算惬意。
日光下,宋折鏡出聲打斷了她的回憶,側眸道:“師妹是第一次來,随意找個地方坐下吧。”
聞言,柳扶荔戲谑地掃了站在門口不動的嶽寄歡一眼,又瞧瞧已經走上前的宋折鏡。
對着柳扶荔投來的目光,宋折鏡不明所以:“笑什麼呢,且你這般瞧我們做什麼?”
柳扶荔已經攬衣坐下,慢悠悠揶揄道:“不過想到些惹人笑的事情罷了,宋大師兄當真是瓊枝玉葉,瞧一眼也不行嗎?”
被這位名不副實的二師弟惹得實在心煩,于是瓊枝玉葉的宋大師兄拂袖睨他,冷笑道:“是啊,再瞧把你眼睛挖了。”
柳扶荔和嶽寄歡:“……”這人從前脾氣有這麼大嗎?
嶽寄歡詫異地微微挑眉,這世宋折鏡的性子瞧着比上一世要鮮活得多,能夠坦率朝師尊讨要喜歡的劍,也能夠把一貫毒舌刻薄的柳扶荔嗆得沒話說,其他人可能瞧不出來,但熟悉宋折鏡的人都能知道,這人性子當真是不大相同了。
她斂下眉宇間揚起的驚奇之意,眼神在這方天地内巡視了一圈,最後依照前世習慣坐到了挨着窗的那側,坐到了宋折鏡對面。
宋折鏡替她斟了一杯,意味不明:“師妹年紀小,喝得慣嗎?”
嶽寄歡擡袖啜了一口,微笑道:“師兄親手替我斟的茶,就算是喝不慣也要喝的。”
茶湯明澈,蘊着甘醇的香氣。
是上好的白毫銀針。
聽見嶽寄歡這般說,宋折鏡倒也不生氣,他擱下瓷杯,溫聲望着嶽寄歡:“師妹,現如今隻有我三人,要說什麼便說吧。”
他這是在指嶽寄歡把方才應他的該說便說了。
柳扶荔捏着小瓷杯的手無意識用力了兩分,光亮随着他細微的動作在他指間與杯面小幅波動了幾下,像條輕飄飄的金絲長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