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寄歡不打算參加仙都今年的仙禮。
仙禮舉辦三日前,她才滿身是血地被柳扶荔一行人從迷霧林帶回仙遊峰。
玄意聽說她傷得不輕,千裡迢迢地從迷隴趕回仙都,親自守了她好幾日。
他把藥碗擱下,又塞了一枚甜釀釀的果煎在嶽寄歡掌心,然後問出他自回仙都後的第一個問題:“你說,那日迷霧林裡來了個妖力深厚的紫衣大妖?”
嶽寄歡面色平靜地倚在床頭,言簡意赅:“是,還設了幻境,圓月草沾血枯萎。我的錯,太過輕敵,我中計了。”
她隐瞞了對方知道她重生的事實,看起來,這名叫蘭謠傾的大妖似乎知道很多能稱得上秘密的事情。
“是為師的錯,你年齡這樣小,我一時疏忽,放你一個人去到那林中。”玄意歎了口氣:“這件事不怪你。紫衣大妖……是他的話,你傷了他,能活下來已經很好了。”
嶽寄歡一噎,下意識問:“誰?”
玄意:“折鏡同你們講過半歲前,有一封妖界傳信釘穿在天場大門之上了嗎?”
嶽寄歡心下了然:“嗯,是他。”
玄意扶着額:“那便是了,我隻當他是放肆慣了,沒想到如今膽子這樣大,仙都設下重重法陣,他也能熟練地同回自己家一樣。”
嶽寄歡抿着唇沒說話,她竟從不知師尊也認得那大妖。畢竟上一世,她從未知曉關于蘭謠傾這個名字帶來的消息和關聯,一點都沒有。
她嘴唇嚅嗫了幾下,有點薄薄的刺痛感。因着重傷的緣故,嶽寄歡現在的唇色遠遠比不上平日健康紅潤的模樣,此刻顯露出一種極淺淡的幹燥蒼白,臉色悶恹恹的。
玄意看出她有話要說:“怎的了?哪裡不舒服嗎?”
嶽寄歡輕輕搖頭:“沒有。”
“明日仙禮,他不會再來了。”想了想,她道。
玄意替她掖了掖被角:“重傷了你,明日當然不會再大搖大擺地來到仙都。”他撩起眼皮,語氣是說不出的冷淡,“除非他想死。”
嶽寄歡扯了個笑:“師尊在,他當然不敢再來。”
除去布下幻境重傷一事,她沒同玄意說對方沖她喊得那些莫名其妙的親昵名字和舉動,這畢竟關系到她重生,此事現在還不是告訴玄意的時候,隻能暫且按捺着。想來玄意方才那句“活下來已經很好”,蘭謠傾應當對她沒什麼真心實意的殺心,死裡逃生,也算得一件稍微值得慶幸的事情。
師徒二人說話間,門口傳來一陣輕微的咚咚聲,片刻後,門“吱呀”一聲開了。
一道黛綠色的身影走了進來,這身影端得舒雅,進門後沖玄意緩緩行了一禮:“師叔午安,我來瞧瞧泱泱。”
玄意颔首,溫和道:“你來了剛好,她一個人也待得悶。”他起身抖袍,溫柔一笑,“你們小姑娘之間說話,我便先走了。”
拒霜道:“師叔慢走。”
嶽寄歡也道:“師尊慢走。”
玄意倒也真沒多留,玩笑兩句便離開了屋内,臨走時還把門掩了,給嶽寄歡同拒霜二人單獨說些話。
屋内除了微苦的藥味,還彌漫着淡淡的蘭香,漂浮在光流進的空氣内。
拒霜攬椅坐下,一副很熟稔的模樣:“好些了嗎?”
嶽寄歡把桌上滿滿一包蜜餞攤開:“吃點,我好多了。”
拒霜也沒客氣,拈了兩粒入口:“被蘭謠傾打傷的?”
“你怎麼知道?”嶽寄歡反問,“和他認識?”
拒霜很神秘地笑了笑:“不認識,隻是知道他。”
話說自入宗門各拜各師後,她二人間關系倒是愈發好了,沒了之前僵硬詭異的試探感,一起逃課打架是常有的事情,從宗門内鬧到宗門外,充分發揮這副年齡夠小的身體帶來的幼稚和胡作非為,沿襲她二人還未入宗門時就喜毀了宗門前那大片靈樹的壞習慣,每次都無意,毀完就道歉,道完歉就賠錢,一次三千靈石,不斷上疊,做任務賺錢的速度壓根追不上賠錢的速度。
相比于二人入宗門前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樣,入宗門後簡直同換了兩個人,雙姝的名頭硬生生被折騰成仙都雙煞。
嶽寄歡疑惑道:“知道他?”
拒霜也不廢話:“是,妖界内實際分為東西二界,蘭謠傾統領東界。”
嶽寄歡終于想起來那個“蘭”字為什麼熟悉了。
這樣的字,前世她在洛心棠寄給她的信箋裡見過。
實在是一張很薄很薄的紙,輕飄飄夾在信間,像是無意散落到其中的,又像是故意夾進去的。
這紙上面隻提了一句字體灑脫肆意的小詩。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
嶽寄歡當時瞧了幾眼,便下定論,這是那個幫助洛心棠堕魔成妖的妖王寫的。
故意寫這樣的詩,目的是為了給她身旁的宋折鏡看。
沒出意外,這種幾乎稱得上愚蠢的小計謀真的很成功,拆開這信時,宋折鏡就站在嶽寄歡對面,的的确确看得很清楚。
後面發生的事情沒什麼值得再說的,嶽寄歡最後悔的就是要在宋折鏡面前毫無防備地把洛心棠寄給她的信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