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拘謹地脫了鞋,輕手輕腳地上了另一側的床。
規規矩矩把自己的枕頭在一旁擺好,努力不占據更多位置,然後規規矩矩躺了下來。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趙熙總覺得小叔叔的被窩都帶着一股淡淡的香氣,是一種幽靜又缱绻的香味,在深冬的夜裡如此溫暖,且相當沁人心脾。
他一下子安心許多,有些愧疚道:“小叔叔,我打擾你睡覺了嗎?”
姜洄躺下來時,順手給他掖了下被子,平靜道:“沒有,剛好醒了。”
趙熙“哦”了一聲:“那就好。”
雖然一起躺在了被窩裡,但他束手束腳的,似乎不太敢靠近姜洄,兩人中間還隔了半個人的位置,中間的縫隙涼飕飕的,直往裡面鑽風。
姜洄盯着天花闆,眼皮半耷拉着,身體有些困倦,人卻是精神的。
他主動開口問:“為什麼怕黑?”
趙茴沉默了一會,原本想糊弄過去,想到小叔叔之前說過凡事不可以瞞着他,猶豫片刻,還是誠實道:
“……上次,被關在體育器材室裡,那裡就很黑。”
被關在那裡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兩個小時,真的令他感到了恐懼。
因為想盡辦法都出不去,而黑暗會讓人想得更多,在嗓子已經喊得精疲力盡之後,他總是禁不住去想,要是老師沒發現他不見了怎麼辦。要是老師找不到他怎麼辦,孫沿不肯告訴老師他在哪裡怎麼辦……
他會死在這裡嗎?會等到一兩天很久才被人發現嗎?
這種擔憂有些好笑,甚至是杞人憂天,但他畢竟是個孩子,很難不怕。
這種恐懼在老師打開門找到他後消散了一些。
又在姜洄的電話傳來忙音時,重新到達了頂峰。
從那天以後,明面上自然是沒有什麼的。
可是每到晚上,關掉燈,陷入一片黑暗,他總會想起呆在體育器材室和滿屋子冰冷器材相處的兩個小時。
于是他再也不能在黑暗下安心入眠,每晚都必須開着燈,在明晃晃的光亮下才能睡去。
他還不明白的是,這種恐懼,其實不是害怕黑暗本身,而是害怕被人再次抛棄。
姜洄安靜了許久。
他轉過身,面對趙熙的方向,道:“沒事。”
他伸出手,從被子裡探過去,将對方輕輕攬進懷裡,拍了拍趙熙的肩背。
這是一個可以稱作擁抱的姿勢。
趙熙僵住了。
從沒有人這樣親密地擁抱過他。
假如這算是一個擁抱的話。
但不等趙熙腦子亂一亂,姜洄口裡又哼出了一段曲音特别的小調。
模糊了前端與後端的詞彙,隻剩下一句略顯清晰的:“……不怕不怕哦。”
趙熙愣住了。
“這個……”
這個調子,他聽過的。
很早的時候,某次差點從凳子上摔下來,母親猛地沖過來接住了他,這種陌生的曲調就從媽媽嘴裡念了出來。
“我以前聽過的一首歌,聽說是怕小孩吓得魂兒沒了,叫魂兒的。”姜洄笑笑,“隻是忘了叫什麼了。”
趙熙幹巴巴地哦了一聲。
“這樣安慰你有沒有好點了?”姜洄輕輕拍了幾下,道。“還有,别這麼僵硬,不冷嗎?靠過來點。”
趙熙聽話地靠過去了一些,終于将那點灌着冷風的縫隙堵住了。
兩人手臂幾乎都貼着,姜洄有些不自在和人靠得這樣近,但說要人靠近點的也是他。于是過了兩秒,隻能又側了個身,平躺了回去。
懷抱落空,趙熙心中有一點小失落。
但他沒有表現出來,望着姜洄俊秀優越的側臉,趙熙躊躇着問:“小叔叔剛好醒了,是做噩夢了嗎?”
姜洄盯着天花闆:“……嗯。”
“和今天的事情有關嗎?”趙熙斟酌着語言,“我聽說你今天不太高興,是因為有人要請你喝酒,你不喜歡嗎?”
姜洄:“你聽誰說的?”
“我去問王叔的。”
雖然姜洄也叫王叔,但叫的隻是一種尊敬,不代表王叔有多老,趙熙要是叫爺爺,反而顯得奇怪。
姜洄輕歎一聲:“是啊,所以呢?”
趙熙沉默了會兒,悄悄靠近了些:“那,我也拍拍小叔叔。”
他伸出手,落在姜洄肩上,口中哼出同樣的、卻更加顯得青澀稚嫩的小調:“……小叔叔,不怕不怕哦。”
姜洄:“……”
“有沒有好一點?”趙熙學着他問。
姜洄扯了扯嘴角。
不知為何,他竟然真被這幾句小調哄柔了心頭肉。
姜洄呼出一口氣,沒有回答,語氣卻輕快了許多:“睡覺吧。”
後半夜,姜洄難得一夜無夢。
這天下班後的路上,路過一家娃娃店,姜洄給他買了個皮卡丘的娃娃抱枕。
“給我的?”
姜洄點頭。“不是怕黑嗎?怕的時候要是抱着點什麼,應該會好點。”
趙熙眼中迸發出巨大的欣喜,抱住娃娃,連連道:“謝謝小叔叔!”
他也有娃娃了!還是小叔叔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