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洄聽着他的聲音,笑了笑。
小孩嘛,總是喜歡這些的,不至于送錯。
吃飽喝足,兩人一起坐在沙發上等着看春晚,這個時候的春晚還沒有後來那麼難笑,看着也算有些趣味。
趙熙看得目不轉睛,姜洄隻是偶爾瞥上幾眼,但見趙熙看得高興,不免也心情松快幾分。
因為守歲,家裡開着的燈都不能關,這一晚别墅燈火通明。
他看到一半,便接近零點了,回到房間,姜洄接到了一通電話。
是趙青的最終判決——果不其然的死刑。
他和告訴他這個消息的金警官說了聲新年快樂,已經結束了案件調查、難得松懈下來的金警官也笑着說:“新年快樂。一切都會好的。”
姜洄挂斷電話,回頭看向坐在床邊撐着下巴繼續看春晚的趙熙。
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年,他們一起度過。
窗外的鞭炮聲和電視裡主持人的倒計時聲一同響起。
就在這熱鬧的喧嚣聲中,趙熙也扭過頭,看向了他。
他們的目光觸碰在了一起,姜洄看見他揚起唇角,在十二點的鐘聲敲響時,他們同時面向對方,說了句:“新年快樂。”
與此同時,002也歡快地在他腦海裡放起了鞭炮:【新年快樂!】
一切都會好的。
……
新年以後,無需應付雜七雜八的親戚,年味很快在他們躺平啃年貨中度過。
一切步上正軌,時光便如流水逝去。
自從搬進姜洄的房間,趙熙也和他日漸親昵起來,甚至敢拿着不懂的問題去請教他了,姜洄也次次來者不拒。
雖然他其實高中都沒上過,但上學時成績不錯,加上後來自學了許多,應付小學的題目還是很輕松的。
趙青入獄之後,他的公司也因為偷稅漏稅等問題面臨破産負債,徐琳賠付了大部分,随後和趙青掰扯離婚,不久就帶着兒子和剩下的那點家産去了國外,徹底和趙家沒了聯系。
第二年,趙青執行死刑。
再一眨眼,便已經是五年之後。
這一年,趙熙已經十五歲。
他正初三,年後就要中考,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趙家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他的身量便宛如抽枝一般飛快地拔高,也不再是從前那個說話需要費勁地仰視姜洄、發育不良的小個子了。
近幾年,姜洄對他要求也越來越嚴格,看着他的時候,不知為何總是不由自主地出神。
甚至趙熙敏銳地發現,他常挂在臉上的那份淺淡笑意,也總是會在面對他時悄然消散不見。
趙熙不明白哪裡出了問題,可姜洄也并沒有對他做些什麼,也仍舊像從前那樣,該給他什麼都會給,隻是不愛對他笑了而已。
于是滿腔郁悶,無處可說。
他總不能直接去問小叔,為什麼你看着我的時候不笑了吧?
其實他也沒感覺錯。
随着趙熙身量逐漸拔高,稚嫩的臉龐也慢慢長開,姜洄就意識到,他和原來的自己已經不同了。
他被趙家的财富和地位養得矜貴得體,原本還有些粗糙的皮膚已經變得白皙細膩,而趙家營養師給他定制的健身計劃讓他的身體也變得十分強壯,不再像另一個世界的姜洄一樣病怏怏的。
十五歲,沒能被拯救的黑崽遊蕩在街頭,因為錯過中考、反抗暴力而不知去處,即将徹底失去傷殘的右眼,并為了平息一場官司而踏上另一個黑暗的深淵。
而十五歲的趙熙,卻因為那個小巷裡姜洄一念之差伸出的手,已經徹底改變了未來所有的軌迹。
他不會再回那條落日小巷,也不必在底層的貧民中繼續掙紮。
趙熙已經褪去了黑崽的影子,更不再可能是另一個姜洄了。
姜洄越看他,越覺得陌生。
從他決心将人帶回來的那一刻,其實他就該料到,趙熙絕對會成為一個和“姜洄”完全不同的人。
可眼睜睜看着這一天越來越近的時候,他還是不得不承認,心底那種微妙的情緒也在随之逐漸放大。
姜洄知道,那是嫉妒。
對另一個世界、完全不同的自己,産生的嫉妒。
他看着這張越來越熟悉的臉,總會忍不住出神,自然也沒什麼心情再朝對方露出笑顔。
可偏偏趙熙經過幾年相處,如今對他親近極了,不論他如何冷臉,總是锲而不舍地繼續往他面上湊。
姜洄有時會忍不住遷怒于他,例如今天。
見他放學回家便歡快地丢了書包,徑直往姜洄面前的沙發上坐,眼看着又要湊上來——
姜洄斜眼睨他,冷聲道:“練了幾年的儀态了,現在也彎腰駝背沒個正形。”
趙熙便頓住動作,有些委屈:“我隻是在家放松了一些……”
雖然沒有那麼端着,但也不算是彎腰駝背吧?
姜洄淡淡掃去一眼:“嗯?”
趙熙便将剩下的話憋了回去,低頭,卻默默挺直了腰闆。
姜洄安靜了一會兒,也覺得自己有些小題大做了。
心中不忿,便拿什麼都不知道的趙熙發洩嗎?
他在心中唾棄自己,随即緩下表情,閉了閉眼,淡聲安撫道:“行了,既然回來了,上樓學習去吧。”
他也該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緒了。
趙熙對他的親近态度,也影響到了他自己,甚至已經不自覺在他面前洩露心底的情緒了——不管好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