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洄淡淡道:“不用。”
良久,趙熙聲音低下來:“小叔叔,你總說你沒事,但我能感覺到你最近心情不好……真的不能告訴我怎麼了嗎?”
說這話的時候他很熟練地用額頭輕輕去蹭姜洄的鬓發,這是他常用的撒嬌姿态。
姜洄又心軟了。
安靜很久,他說:“過幾天回來,你就知道了。”
趙熙有些不滿意,但也不想問太多惹他厭煩:“……那說好了,你回來就告訴我。”
姜洄沒有再說話。
他反手拍拍趙熙的肩膀:“睡吧。”
趙熙心砰砰地跳,總有些不安。
他抱緊了姜洄的身體,被對方嫌熱推開了些,委屈巴巴的:“明天你就要走了,還不讓我抱一抱?”
姜洄便不吭聲了。
……
十一點半的時候,姜洄準時睜開了眼。
他其實根本沒睡,不過失眠已經成了習慣,影響也不是很大。
他小心翼翼從趙熙懷裡起身,套上衣服下了床。
難得趙熙沒有被他驚醒,或許是他今晚也折騰得有些累了。
姜洄腿還抖着,幾個小時過去酸痛更加明顯,但他沒發出聲音,回頭看了眼趙熙。
晦暗的燈光下,趙熙微微蹙着眉,似乎睡得不太安穩。
他比姜洄身材更壯實,以往也都是他先起床離開,這是為數不多的幾次,姜洄能見到他一個人睡着的樣子。
原來他睡着的樣子還挺帥。
他有種想要伸手去撫平趙熙眉頭的沖動,但最終還是克制住了。
替他掖了掖被角,姜洄拿起外套和手機出了房門。
他在門外穿好了衣服,去倉庫裡把那隻行李箱拿了出來,為了防止發出聲音,還默默提着箱子提到了樓梯口。
路過貓房時,他悄悄開門往裡面看了一眼。
崽崽窩在貓窩裡睡覺,這一年多被他們養的一點防備心都沒有,開門聲也沒吵醒它。
姜洄走到貓窩面前蹲下來,伸手摸了摸它。
崽崽迷迷糊糊睜眼,發出舒服的呼噜聲,似乎不太明白主人怎麼這個時候出現了。
但沒摸兩下,姜洄便起身,輕聲哄道:“睡吧,沒事。”
聽懂他說的話,崽崽又趴了下去,靜靜注視着他走到門口,直到貓房的門重新被關上。
姜洄拎着行李箱下了樓,看見沙發上坐着個人影,心裡一突,差點以為家裡進賊了。
然後就見那人影站起來,朝他走了兩步,喊:“小叔叔。”
姜洄猛然放松下來,反應過來是趙熙,頓時有些微妙——
趙熙什麼時候下來的?
他放在樓梯口的行李箱什麼都沒裝,趙熙發現了嗎?
但開口時,說的卻是:“怎麼醒了,我吵到你了?”
語氣稀松平常。
趙熙道:“沒有。”
“你是這個點的飛機嗎?”
姜洄:“嗯。”
“不要我送你?”
“真的不用。”
見他陷入長久的沉默,姜洄主動開口,打破沉寂:“你想說什麼嗎?”
趙熙似乎猶豫了一下,他又靠近了些,停在姜洄行李箱旁,伸手抓住他按在行李箱上的手:“……可以不走嗎?”
聲音有些低,很輕,像是夢呓一般飄在落針可聞的空氣裡。
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黑暗中,有種他們心知肚明卻未曾言明的默契在沉澱。
良久,姜洄沉默,搖頭。
“不可以。”
從始至終,他内心都很清楚,趙熙愛的是這個人,是原主皮囊下光芒璀璨的他,而不是經曆過窮困潦倒、痛苦半生的自己。
他們的愛是不對等的,因為姜洄從一開始就是抱着玩弄的惡劣心思和他在一起的。
他們所知的信息也是不對等的。
因為姜洄的懦弱——他沒有辦法開口告訴趙熙真相,也不願去想如果趙熙知道了真相會是什麼反應。
既然他們不會有結局,那麼不如及時離開。
何況他已經沒有了選擇留下來的權利。
姜洄本想走得安靜一些。
可他這一生,似乎經曆最多、也是後來最熟練的事情,就是學會和各種人與物告别。
和落日小巷,和帶給他十幾年痛苦的父親,和沈雲落,和貓。
現在還要再加一個趙熙。
有一瞬間趙熙心慌到喘不上氣,他舔了舔唇,好不容易才沒有在姜洄面前露出什麼醜态來:“……那什麼時候回來?”
姜洄沒有回答。
他輕輕掙開對方的手,推着行李箱越過趙熙,走到玄關處按亮了燈。
燈光乍然亮起的那一刻,趙熙一瞬間被刺眼奪目的光占據了視線。
姜洄看向客廳牆上的挂鐘,語氣輕松,卻沒有回頭。
“我今天好像還沒和你說過。”
他輕聲道:“二十歲生日快樂,趙熙。”
他用一句生日快樂,代替所有留戀與告别。
不是親昵地喊西西,也不是戲谑地喊他“侄子”,而是用這個由姜洄親手挑選給他的名字:趙熙。
他鄭重地和趙熙告别,在這個最後的夜晚,在所有情緒都包含住的這一聲生日快樂裡。
希望你今後順遂平安,未來光明燦爛。
就像你的名字所期待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