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女王陛下。”
通訊到這裡就結束了,兩人的耳麥都沉寂下去,靜靜等待再一次響起。
葉星來長舒了一口氣,與太宰治聯系時強行提起的笑面沉下去,疲憊和淡淡的煩悶浮上,熊熊燃燒的金瞳慢慢變得很空茫。
她現在看上去并不像通話中表現的那樣輕松,反而有些狼狽:沒收拾好的碎發被汗水胡亂黏在頸項與頰邊;右臂上一道新鮮傷口深深切入肌理,暴露出鮮紅柔軟的肌肉層,血液剛湧出時還是豔麗的紅,不多時便向濃郁且隐約帶着黏稠膠質感的黑過度;衣物包裹下的肢體均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淤傷,大概還伴随着幾根肋骨的斷裂。
——即使有太宰治和芬格爾詳實到連對方愛喝什麼牌子的紅茶的強大情報加持,要在對方主場逮住那個聰明又狡詐的恐怖分子,還是費了她一番功夫。
最不耐煩做這事,葉星來趴倒在儀表盤上,恹恹地想:
都是拯救世界,但俄羅斯捕鼠人好像比不上幾年前的雨夜高架橋。雖然差點被當胸劈成兩半的感覺很不妙,失血過多倒在冷雨裡的感覺也很惡心,但至少打爽了。尼伯龍根不是現實世界,無需擔心誤傷無辜和後續賠償的問題,放開手來破壞就好。殺戮,殺戮,什麼都不需要看見,什麼都不需要思考,隻需要使用這具無處不湧動着力量、仿佛全能的身體盡情戰鬥。
不像現在,束手束腳的,全程像在玩兒解密遊戲,大部分是技術,缺乏酣暢淋漓的熱血BOSS戰環節。
……不對。
葉星來悚然而驚,放松的金瞳再度豎成危險的一線。
戰鬥欲望過于旺盛對混血種來說是個危險信号,這通常代表着血統的失控。
西伯利亞雪原上的寒風終于吹上了她的身體,她感到一陣冰冷的後怕:
為什麼要追求盡情的破壞?無意義的破壞什麼都不能帶來,走到盡頭隻剩空洞恐怖的虛無。
龍血給混血種帶來力量,也引她們走向毀滅。
葉星來想起校長,想起他發現自己也在使用爆血時那段平靜而沉重的對話:
我們身體裡那一半非人的血是惡魔一樣的東西,它會以自己的方式引誘你,它每時每刻都在你血管裡唱歌,唱力量多麼美好殺戮又多麼暢快。正常狀态下我們知道那歌聲是有害的,我們無視它、排斥它;但血統精煉技術會讓你喪失一部分人類的心,這時龍的本能占據上風,沉溺在力量裡是必然發生的事。
力量就像毒品,是會上瘾的,沒有誰能抵抗全能的快感。校長低頭,用折刀削一隻蘋果,他的手很快很穩,果皮削成漂亮的螺旋狀,輕盈地從淡黃色果肉上剝離:
但沉湎于血統帶來的全能幻想的人,最終也無法成為龍,隻會變成死侍。
他把蘋果放進茶杯裡,俯身拍了拍躺在病床上的自己的肩膀,稱得上慈愛地說:如果你沒有足夠強大的意志與之對抗,就少用,甚至别用。
當時自己是怎麼回答的來着?葉星來想。
對,我說,我很強,我相信我以後會更強,所以我不怕。
“哈——”葉星來自嘲地笑了,垂頭喪氣地用臉在儀表盤上滾過一圈,心情羞恥又低落。
自閉半晌,她側過臉,注視着車窗外輕盈飄落的雪粒,喃喃自語道:
“絕對、絕對不能輸啊。”